琼花开

壬寅三月初四信安春阳

诗经《小雅·斯干》

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

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

似续妣祖，筑室百堵，西南其户。爰居爰处，爰笑爰语。

约之阁阁，椓之橐橐。风雨攸除，鸟鼠攸去，君子攸芋。

如跂斯翼，如矢斯棘，如鸟斯革，如翚斯飞，君子攸跻。

殖殖其庭，有觉其楹。哙哙其正，哕哕其冥，君子攸宁。

下莞上簟，乃安斯寝。乃寝乃兴，乃占我梦。

吉梦维何？维熊维罴，维虺维蛇。

大人占之：维熊维罴，男子之祥；维虺维蛇，女子之祥。

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

其泣喤喤，朱芾斯皇，室家君王。

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

无非无仪，唯酒食是议，无父母诒罹。

——林栖私塾

林栖老师认为，中国文学史上，

最早的对于古代建筑描写的佳作，非《斯干》莫属。

且随，某，整理笔录的，林栖老师导读，

一探此中风光吧。

《小雅·斯干》

是一首，赞美贵族宫室落成的乐歌。

斯：代词，表示这里。

干：jiàn，通“涧”。山谷中的溪流。

第一章

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

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

秩秩：zhìzhì，清也。水流清澈。

幽幽：深远幽静的意思。

南山：西周镐京南边的终南山。

如：这里不是“如果”“如同”的意思，

而是指“含有”，“有”。

苞：朱熹在《诗集传》讲：苞，丛生而固也。

竹子丛生在一起，互相依靠牢固链接在一起。

这是讲古人营建宫室，依山傍水，左右有松竹。

松竹，除了表示环境优美，也有人丁兴旺，家族和美永久的喻意。

欧阳修《诗本义》讲：

竹也松也生于其间，四时常茂盛不凋落，草木之寿者也。

式：发语助词，无实际含义。

好：友好和睦。

犹：欺诈。

第一章，讲营建宫殿的两个重要前提。

一是环境适宜的选址。二是家族成员友爱和睦相处，不能欺骗算计不信任。

古人非常重视家族观念，

通常是一个大家族居住在一起。

不像我们现代的状况，

大多是两口之家三口之家的小家庭结构。

华美的宫室，上下一心友爱和睦的家族成员。

如，终南山与所环绕丛生的松竹一般，不可或缺。

第二章

似续妣祖，筑室百堵，西南其户。

爰居爰处，爰笑爰语。

似：同子嗣的“嗣”。假借，延续的意思。

似续：即嗣续，犹言继承。

生曰父、曰母；死曰考、曰妣、曰嫔。

——《礼记》

古人对父母祖辈的称呼是非常细致的。

对在世的活着的，就称父和母；对已亡故的，称呼上就有所变化。

亡故的父辈称之为考，

而亡故的母辈称之为妣（bǐ），或者嫔。

妣祖：

妣，泛指女性的祖先。

祖，泛指男性的祖先。

中国文化有祖先崇拜的传统。

宗庙祠堂也是一个家族的中心所在。

对古人来说，每个人活在世上，

最重要的使命和责任，并不只是为了自己而活，

而是为了继承和光大祖先的成就，延续家族的光辉和传统。

因此，古人营建宫室，首先建造的是宗庙。

宗庙作为祭祀祖先的场所，是一个家族的中心、家族凝聚力的所在。

筑室百堵，西南其户。

百：是虚数。指数量众多。

堵：本义指古人建造房屋的土墙。这里借代指宫室。

户：房屋的大门。

这句讲，大家齐心协力建造了，

许多幢宫室房屋，都是西南朝向，很规整。

是一个盛大的建筑群，可容纳众多家族成员居住。

爰居爰处，爰笑爰语。

承接上文，讲居住在宫室里的人。

爰，yuán。

于和焉的连接词，代词，指在这里。

这句讲，宫室落成，

家族成员居住在此，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大家都有对家族祖先的敬畏和崇拜，

也都对自己所在的家族充满爱意和责任心，这样就有了凝聚力。

前些天，还同Seba聊到了家族凝聚力的话题。

《斯干》这首诗，正可以做一个全面的回答。

对祖先的敬畏和崇敬，对家族的认同感，

因之，方有的自觉责任感，这便是凝聚力的根本和来源。

第三章

约之阁阁，椓之橐橐。

风雨攸除，鸟鼠攸去，君子攸芋。

约：用绳索捆扎木板。

阁阁：

通常解读“为象声词，

认为是绳索捆扎木板发出的声音。

三家诗的《鲁诗》里，这两个字，是写作“格格”。

指一格一格、一道一道的样子。

古人建筑的方式，板筑墙。

最早从殷代开始，一直延续到唐宋时期。

直到明代，出现了砖墙，才渐渐替代板筑墙。

板筑墙：

两块木板夹起来，在中间填土，

两块木板用绳索捆绑，等里面的土压干了，

再把外面的板拿掉。这样一块结实的土墙，

就制作好了。这样制作土墙，大小规格统一。

诗经《小雅·鸿雁》中讲过，

古人使用的木板，有统一的尺寸。

一般是长一丈，高二尺。这样堆积五块，

就可以组成一块高一丈宽一丈的规整的正方形墙，

古人称这样的墙，为一堵。

我们现在常常用“一堵”来做为量词，

正是来源于此。

所以，约之阁阁，

是指古人在制作板筑墙时，用绳子捆绑木板，

一格一格，非常整齐的样子。

椓之橐橐。古人制作板制墙的细节。

椓zhuó之：

就是在两块板中间注入土后，敲击夯实。

取壤土投之板中，?(liù)使平均，然后椓之也。——孔颖达

橐橐tuótuó，象声词。夯土的声音。

风雨攸除，鸟鼠攸去

攸：乃。

无风雨鸟鼠之害，言其上下四旁皆牢密也。

——朱熹《诗集传》

讲，建筑的宫室牢固。

既可遮挡风雨，同时也隔绝鸟鼠的侵扰。

君子攸芋。

芋：三家诗的鲁诗，写作“宇”。

古人将屋檐下的空间称为“宇”。这里指庇护、安居。

第四章

如跂斯翼，如矢斯棘，

如鸟斯革，如翚斯飞，君子攸跻。

如跂斯翼

跂（qǐ）：踮起脚跟站立。

翼：端正笔直。

如人跂足，竦sǒng此臂翼然。——孔颖达

以人踮起脚后笔直的身体姿势作比新建宫室的垂直挺拔。

读到这里，某，大为感叹古人的文字功力呀。

某联想到，穿高跟鞋的女子，身姿婀娜端庄。

某，一向只穿平跟鞋。

又有些微驼背，自己很难察觉。

受此诗句启发，某，发一奇思，

也许应该入手一双有跟的鞋。

一改只穿平跟鞋的习惯，

或能调整驼背的坏习惯，也未可知呢。哈哈。

难怪，穿高跟鞋的女人，都好看。

这朴素的原理，通用呀。

如矢斯棘

矢：指箭。棘：疾速。

矢行缓则枉，急则直也。——朱熹《诗集传》

射箭时力大，速度快，飞行轨迹就是笔直的。

反之，没有了力道和速度，箭就会往下垂，轨迹就会弯曲。

诗人，用疾矢的笔直轨迹，

来形容宫室的规整垂直。

古人用“如跂斯翼，如矢斯棘”，来类比描写，

宫室外观的端正。如此动感微妙的用词，令人印象深刻呀。

是一位文武兼备的良士，

才能有的这般想象力与理解表达呢。

如鸟斯革

革：三家诗的韩诗里写作“革+羽”，指翅膀。

这里引申，指鸟儿展开翅膀的样子。

这句讲，宫室的屋顶像鸟儿展开双翼一般。

盖以状檐阿之势，犹今云飞檐也。

——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

马瑞辰认为，这座宫室的屋顶，

应采用了中国传统建筑中的飞檐设计。

如翚斯飞

诗人对宫室外观描写的一笔总写。

翚：（huī）

素质五色皆备成章曰翚。——《毛诗郑笺》

有美丽五彩斑斓的花纹，称之为翚。

翚，在古代，原是指有五彩花纹的锦鸡。

在此指宫室外观装饰华美。

君子攸跻。

跻（jī）：指登高。

古人的宫殿一般都建筑在一个高台上。

第三章收尾，是“君子攸宇”，

讲诗人在宫室的屋檐下。

此章收尾，是“君子攸跻”，

则讲诗人在台阶上的宫室外。

下一章，第五章，收尾是“君子攸宁”，

则是诗人在宫室内了。

第五章

殖殖其庭，有觉其楹。哙哙其正，哕哕其冥，君子攸宁。

殖殖，言平正也。有觉，言高大也。

——《毛诗》

楹：指柱子。

步入宫室中，庭堂平整而宽广，梁柱高大耸立。

描写宫室内部深广而宽阔的空间感。

哙哙其正，哕哕其冥，君子攸宁。

哙哙（kuàkuàii）：宽敞明亮。

正：此处指白天。

哕哕（huìhuì）：安宁幽静。

冥：指夜晚。

此句讲，宫室虽然深广宽阔，但采光很好。

白天通透明亮。夜晚则安宁幽静。适宜人居住。

第六章

下莞上簟，乃安斯寝。乃寝乃兴，乃占我梦。

吉梦维何？维熊维罴，维虺维蛇。

下莞上簟，乃安斯寝。

莞（guān）：古人用的草席。

草也，可以作席。——《说文解字》

簟（diàn）：古人用的竹席。

此句讲，在新建的宫室寝宫里，

铺上柔软的草席，草席上再铺一层竹席，

就可安稳的睡眠休息。

对宫室内部的描写，以寝宫为切入点，

诗歌后半段整体的描写，从一个梦境开始。

乃寝乃兴，乃占我梦。

寝：睡觉。

兴：起床。

此句讲，诗人在新建的宫室中睡觉，

做了梦。他对这个梦进行了占卜。

偕梦作兆，文笔奇幻。

——方玉润《诗经原始》

林栖老师讲，

每读到此处，都感叹，

诗人这种玄幻而前卫的，超现实主义风格，

居然二千多年前的诗经文学中出现，着实惊人。

吉梦维何？维熊维罴，维虺维蛇。

吉梦：寓意吉祥美好的梦境。

罴（pí）：，似熊而长头高脚，猛憨多力，能拔树。

——朱熹《诗集传》

虺（huǐ）：有花纹的大蛇。

维：是。

维何：是什么。

第七章

大人占之：

维熊维罴，男子之祥；维虺维蛇，女子之祥。

大人：即太卜，周代掌管占卜的官员。

祥：吉祥的征兆。

熊罴在山，阳之祥也，故为生男。

虺蛇穴处，阴之祥也，故为生女。

——《毛诗郑笺》

占梦的太卜官员为诗人的梦做占卜解梦，

认为诗人所梦的罴和虺乃吉祥之梦。

古人认为熊罴是阳物，故为生男之兆。

虺蛇为阴物，家族中将有女孩降生。

诗人顺接梦境，

在下两章开始描写家族子嗣后代。

第八章，承接男子之祥，第九章承接女子之祥。

第八章

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

其泣喤喤，朱芾斯皇，室家君王。

乃生男子，载寝之床。

乃：如果。

载：则、就。

此句讲，新诞生的男孩在床铺上安睡。

床：

男子生而卧于床，尊之也。——《毛诗郑笺》

先秦时期，古人，

大多是席地而坐、席地而卧的。

而诗中，强调将新出生的男婴，放在床上。

是表现古人对男性后代的重视。

男性的子嗣，对古人而言，

是家族的未来和希望。必然会倍加的呵护关爱，抱以期许。

载衣之裳，载弄之璋。

衣：穿衣。

裳：下裙。古代男妇下身都穿裙。

璋：玉器。

半圭为璋。圭，长条形，上端三角形，下端正方形，古代贵族礼器。璋类似于圭，但比圭尺寸小，大约圭的一半大小。

给新出生的男孩，穿裳弄璋，

其实还有更深的含意。

裳，昼日衣也。衣以裳者，明当主于外事也。

——《毛诗郑笺》

裳，是古人白天外出时穿着的。

古人给初生男婴穿裳，是寓意其长大后，

能主掌外事，有所作为。

璋，代表贵族身份的礼器。

给初生男婴璋，也是期望他将来身居高位，成为尊贵的君子。

其泣喤喤（huánghuáng），

意思是：初生男婴，哭声非常洪亮。

将来一定能，朱芾斯皇，室家君王。

朱芾（fú）：指红色的蔽膝。

蔽膝是周代贵族非常重要的服饰的一部分。

朱红色是周代皇家所崇尚的颜色。

所以朱芾是诸侯、天子才能享用的服饰。

斯皇：指色彩辉煌灿烂。

诗人认为婴儿哭声洪亮，如同响彻天下的号令。

今后，定能身着朱芾成为诸侯君王。

室家君王。

言婚姻皆王侯族也。——方玉润《诗经原始》

诗人在此不仅期望男性子嗣自身成为诸侯君王，同时也希望其今后所娶的婚姻妻子都出自王室贵族，其子孙后代个个身出名门，成就美好的王侯世家。

第九章

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

无非无仪，唯酒食是议，无父母诒罹。

载寝之地：

男性主外，女性主内。

男性属阳在上，女性属阴在下。

男寝于床，女寝于地，有阳上阴下之义。

载衣之裼，载弄之瓦。

裼（tì）：三家诗韩诗写作“褅”。

指包裹婴儿的衣被。也就是所谓婴儿的襁褓。

瓦：指古人用陶制的纺线锤。

诗中的瓦，指用玉制成的类似纺锤状的小型玉器。

予又见三代古玉，长阔寸许，如瓦形，或即是如此，未可知也。——方玉润《诗经原始》

此句讲，给初生的女婴穿上禘，玩瓦。

其中，也有深意。

褓，夜衣也。明当主于内事。

——《毛诗郑笺》

给初生女婴裹上襁褓，

是寓意其今后可主家中之内事。

瓦，作为纺锤，象征女性从事的纺织工作。

代表诗人对女婴今后能够贤惠淑德持理家务的美好期望。

无非无仪，唯酒食是议，无父母诒罹。

非：违也。——《说文解字》

无非：即不违背妇德。

不自度事，以制专事，故曰无仪。

——马瑞成《毛诗传笺通释》

无仪：即是不自作主张的意思。

议：谋虑，操持。

古人认为女人主内，负责办理酒食之事。

诒（yí）：同“贻”。给予、留下的意思。

罹（lí）：忧愁。

诗人期望女婴长大后，

能够贤德淑慧、谨言慎行，

一心做好家中饮食，经营好家庭生活，

从而父母不为其担忧。

夫，妇人之礼，精五饭、幂酒浆、养舅姑、

缝衣裳而已。故有闺内之修，而无境外之志。

——《列女传》

这是古人所谓“妇德”，

指妇女应在家中专心经营家庭，做好饭菜酒食，

孝顺长辈舅姑，织布做衣，除此之外别无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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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生整理完了。

这首诗文长，用了差不多一个白天的时间。

颈椎酸痛，

某得休息一下，放松恢复。

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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