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书论书绝句六十首暨秋兴八首草书卷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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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松馥先生的诗风和他的书风是一致的：潇洒流畅，磅礴大气。这里选写的论书绝句六十首，是作者对明朝之前成就卓著的部分书家及其作品的议论和评价，是选自他的《庸斋诗稿》中论书诗的一部分。毛先生的论书诗不是泛泛地对书家及其作品褒扬和追捧，而是高屋建瓴抓住书家或经典碑帖的要点阐述，语言朴素，观点明确，有理有据。例如对王羲之的评价“巨擘初成万世功，书坛百尺树旗旌。开宗立派知多少？不掩右军书圣名。”用“万世功”“树旗旌”来肯定他对中国书法的伟大贡献。“开宗立派知多少？不掩右军书圣名”，“不掩”二字充分肯定王羲之书法地位的不可动摇。评价羲之书法面貌“落落群星列河汉，纤纤初月挂琼枝。将军笔下霓裳舞，虎卧龙翔绕凤池。”这里“群星落落”“纤纤初月”是《书谱》中描写书法形态美的句子，而最能当得起这些描述的莫过于王羲之。“霓裳舞”是描写王羲之书写时那种随心所欲而不逾矩的自然书写状态的，“虎卧龙翔绕凤池”则进一步赞扬王羲之书法的雄奇博大、气象峥嵘，是化用前人的评论凝结而成的。《兰亭序》二首不是对书法作品直接描摹，而是以喻入诗。《兰亭序》的书法美主要表现在“同自然之妙有，非力运之能成”。作者用兰亭三月曲水流觞的自然美和西子浣纱的纯真美来比喻《兰亭序》，使读者进一步加深对《兰亭序》自然美的感知。其后的几首诗可以看出作者对山阴王氏家庭了如指掌。赞扬王羲之关心国事家事的情感，叙述一些碑帖的源流。例如评价《官奴帖》“透过刀锋看笔法，循踪直可到兰亭”，指出两帖笔法相近，可借助《官奴帖》学《兰亭序》。对王献之《大观贴》草书的评价说“一脉山阴存矩度，春风化雨起颠狂”。他认为，张旭、怀素的狂草是在王献之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充分肯定了王献之对草书的贡献。《中郎女帖》则是对王献之与郗道茂婚姻的同情和不平。

毛松馥先生立论不唯上，不唯书，有独立的观点和见解。比如《平复帖》曾称为“墨皇”，是从它的书法价值和文物价值等方面说的，于是就有人单纯依据“取法乎上”的理论把它当做入门的法帖，这是不合实际的。因为《平复帖》虽然高古，但是“点画斑残识难辨，纵然神品岂堪师”，自然是不适宜初学者作为入门法帖的，但是它对于有一定书法基础和创作能力的书家以及广大书法研究者来说又是意义深远的。

再如《古诗四帖》，至董其昌才力排众议把它归于张旭名下，是公正的，但是至今仍有人认为它并非出自张旭，还有人说是宋人伪托的。持这种观点的人，多是不懂草书，凭错误记载或名人说教来的。毛松馥先生通临经典碑帖，他从书法风格和书法水平比较研究，指出“细检宋家狂草手，黄公之外更谁雄”。他认为宋朝草书成就最高的莫过于黄山谷，除山谷之外还有谁能达到如此高的水平？然而山谷草书风格与《古诗四帖》迥然不同，这就无可争辩地否定了宋人所谓的论调。

山谷论书说“余学草书三十年，初以周越为师，故二十年抖擞俗气不脱”。毛先生对于黄庭坚的道德学问尊崇有加，但认为此言甚为不妥，他批评说“黄公每悔师周越，习气恼人言语多。狂草风流今到古，不师周越待如何？”指出一个人的书法成就是其一生书法实践和文学修养的综合成果，后人将山谷草书和张旭、怀素并列为“三鼎甲”，这其中“师周越”也功不可没。

毛松馥先生的论书诗完全从书法实践中来，不是单纯地描摹现象或空泛地议论，进而触及笔法、章法等书法本质的问题。例如他的临怀素《自叙帖》绝句十首就是一组层层递进的组诗：第一首强调《自叙帖》虽风驰电掣，但法度精详；第二首强调“疾速”与“淹留”的关系，强调要把点画书写到位；第三首论述《自叙帖》的底韵；第四首评价《自叙帖》虽然翰墨淋漓，但落笔准确，字形优美；第五首赞扬《自叙帖》纵敛有度，从容不迫；第六首评价《自叙帖》不雕饰，不做作，不故弄玄虚，是草书自然美的典范；第七首赞扬《自叙帖》不在细微处计较得失，像一曲美妙的乐章，通篇和谐，相映成趣；第八首，将怀素与张旭并称，将《自叙帖》与《古诗四帖》比肩，以赞扬其历史地位；第九首从临帖实践的角度赞扬《自叙帖》力压群伦；第十首赞扬《自叙帖》达到的高度，表达了对怀素大师由衷的敬仰。

毛松馥先生有《临帖绝句五首》：第一首强调临帖的重要性，指出“识得前贤微妙处，方能健笔势凌云”。第二首讲得是临帖过程中的一个普遍现象，即临帖一段时间，取得一定成绩后，往往洋洋自得，认为自己已经和字帖差不多了。毛先生讲了他登山望月的感受：“我欲登高摘明月，明月高我三尺三。”应是对初学者一个委婉的提示。第三首说“学然后知不足”。临帖愈广，学习愈深，愈感觉到“沧海历经难为水，方知原本是轻狂”。第四首写临帖过程中的自我感受“旧帖重临似故人，久违时日转相亲。”这里强调“旧帖重临”的意义，并指出“化机悟到窗前月，便觉他神著我神。”只有对碑帖心领神会，才能像窗前明月一样洞彻心扉，将碑帖的“神”拿来为我用，这是从“渐悟”到“顿悟”的一个全过程，虽艰辛而必有收获。第五首“他年费尽规摹力，今日涂鸦不复疑”，洋溢这种丰收之后的喜悦。

除此之外，毛松馥先生的诗中还论及笔法、章法、情感、学识等问题，不再一一赘述。

毛松馥自书论书绝句六十首，以长卷形式书写，写在一幅十米多的长卷纸上。书风仿《兰亭序》，而体势以柳为骨，兼有黄山谷大字行书笔意并揉和虞世南《孔子庙》笔法，铁画银钩又遒润多姿，耐读耐看，愈审愈美，是一件内容博大，笔法精妙的行书佳作。

杜甫《秋兴八首》手卷则是毛松馥先生的一件大草力作。这件作品以怀素风格为主，兼收并蓄，一挥而就，气势磅礴。且草法娴熟，使转自然流便，对于草书中疾速与淹留、骨力与气韵，以及大小长短、纵敛收放、俯仰向背、揖让穿插等诸多矛盾都处理得十分妥帖。由于毛先生于临帖功力深厚，所以篇章之内，点画之间都自然流露出丰富的经典艺术语言。

毛松馥自书论书绝句六十首（局部）

图1

右军书赞三首巨擘初成万世功书坛百尺树旗旌开宗立派知多少不掩右军书圣名……（全诗见下）

图2

《兰亭序》二首曲水流觞杨柳春书家清兴在山阴等闲识得兰亭面一脉风流说到今……（全诗见下）

图3

《官奴帖》温馨静穆势圆融结字徘徊真与行透过刀锋看笔法循踪直可到兰亭子敬……（全诗见下）

图4

平复帖名迹悠悠人尽知书家炒作竞瑰奇点画斑残识难辨纵然神品岂堪师……（全诗见下）

图5

评欧虞书欧虞并世耀双星风格因人各擅胜笔阵森森欧信本温文尔雅永兴……（全诗见下）

图6

薛稷玉树临风最赏嗟师承虞褚著新葩大观天子形容瘦直可寻宗少保家……（全诗见下）

图7

临自叙帖十首零陵狂草震书坛法度精详须谛观激电流光惊俗眼应看规矩系毫端……（全诗见下）

图8

其五铁画银钩万岁藤风樯阵马愈从容问师擒纵何能尔一点禅心伏傲龙……（全诗见下）

图9

其九疾风骤雨起虹霓虎啸龙吟战马嘶怀素草书临习罢群峰回望岭云低……（全诗见下）

图10

怀素小草千文千文小草近天然笔到真如心入禅坐拥菩提忘机处醍醐一钵润书坛……（全诗见下）

图11

柳体二帖玄秘塔并神策军由来海外有知音莫道凌云台阁险狂风暴雨不能侵……（全诗见下）

图12

其二腹有诗书气自华苏书开卷见琼沙胸无点墨千钧力总是龙门画老鸦……（全诗见下）

图13

范孟博传凛然风骨字如人赵宋文星汉诤臣大作垂天流誉后寻踪子厚接芳邻……（全诗见下）

图14

米芾二帖风樯阵马米南宫开笔能传两晋风蜀素笤溪仔细看佳书犹是少年功……（全诗见下）

图15

读陆游论书诗口占矮纸斜行闲作草右军遗韵到放翁尔曹身与名俱灭后五百年言自公……（全诗见下）

图16

赵孟蝉鸣鸦噪岂堪论突兀高峰接帝閽思白轻狂包氏陋纷纷无损赵王孙……（全诗见下）

毛松馥自书论书绝句六十首全图

(35cm×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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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松馥论书绝句六十首

右军书赞三首

（一）

巨擘初成万世功，书坛百尺树旗旌。

开宗立派知多少？不掩右军书圣名。

（二）

损益前贤立草行，鼠须茧纸写兰亭。

文章翰墨联双璧，邃密唐模到晋庭。

（三）

落落群星列河汉。纤纤初月挂琼枝。

将军笔下霓裳舞，虎卧龙翔绕凤池。

《十七帖》

潇潇洒洒照华堂，纚纚迤迤韵绕梁。

一样嘘寒问暖事，拈来尺牍化琳琅。

右军《兰亭序》二首

（一）

曲水流觞杨柳春，书家清兴在山阴。

等闲识得兰亭面，一脉风流说到今。

（二）

越女浣纱戏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

不爱铅华爱清浅，人间最美是纯真。

《积学凝寒帖》

王谢豪门千万级，乌衣巷口瞩望疑。

为问西川周刺史，缘何终老未支离？

《儿女帖》

一女七儿十六孙，分尝佳果见情亲。

还向东山访许迈，兰亭日暖又新春。

《破羌帖》

丧乱无论国与家，雄师一夜伏龟蛇。

豪情总为桓司马，龙跃天门锥画沙。

《官奴帖》

温馨静穆势圆融，结字徘徊真与行。

透过刀锋看笔法，循踪直可到兰亭。

献之《大观九帖》

家风迢递到隋唐，立异标新王七郎。

一脉山阴存矩度，春风化雨起颠狂。

《中郎女帖》

青梅竹马愈相亲，女貌郎才花上春。

无那娇羞晋公主，拆分劳燕恨终身。

平复帖

名迹悠悠人尽知，书家炒作竞瑰奇。

点画斑残识难辨，纵然神品岂堪师。

论羊欣书

子云一语妒天才，翰苑无端景象摧。

婢作夫人何等语，山阴道上翩翩来。

泰山经石峪

经字灵光映泰山，谁持椽笔舞翩跹。

流泉不解古人意，洒落真珠照大千。

隋贤出师颂

张芝写草如写真，刀斧无情势已泯。

一卷隋贤出师颂，笔踪历历见风神。

评欧虞书

欧虞并世耀双星，风格因人各擅胜。

笔阵森森欧信本，温文尔雅虞永兴。

孔子庙堂碑

冰为精神玉为肌，润含春雨过于诗。

请君孔子庙堂看，清露疏桐悟化机。

唐太宗《温泉铭》

大唐伟业开贞观，文治武功拓三边。

小试牛刀裁尺素，山阴馨露涨温泉。

读褚遂良帖

天遣欧虞开盛唐，承前启后褚遂良。

生花妙笔诤臣骨，何事难容武媚娘。

薛稷

玉树临风最赏嗟，师承虞褚著新葩。

大观天子形容瘦，直可寻宗少保家。

古诗四帖

群龙争斗弩虚空，云暗长天杀气冲？

细检宋家狂草手，黄公之外更谁雄！

读张旭诗

人言草圣醉颠翁，渥发作书生古藤。

无赖诗才掩不住，晓来写与读书僧。

鲁公行书二帖

（一）《祭侄稿》

千秋笔墨老人心，字字行行带泪痕。

书到真情生妙品，长随日月慰忠魂

（二）《争座位》帖

清泉汩汩出山中，笔底明珠散作星。

玉在深山草木润，天真郁屈露娉婷。

临《自叙帖》绝句十首

（一）

零陵狂草震书坛，法度精详须谛观。

激电流光惊俗眼，应看规矩系毫端。

（二）

紫毫落纸起云烟，迅疾何如留笔难。

悟得佛家句中眼，方知草圣得真禅。

（三）

食鱼食肉说狂僧，姑妄言之姑妄听。

狂草帖中论底韵，我将自叙比兰亭。

（四）

奔蛇走虺墨淋漓，骤雨狂风多诡奇。

醉里真如生万象，分分秒秒不能移。

（五）

铁画银钩万岁藤，风樯阵马愈从容。

问师擒纵何能尔？一点禅心伏傲龙。

（六）

一挥而就誉千年，看似寻常入室难。

荆玉不雕真国色，妍媸原不在衣冠。

（七）

纵横使转费思量，不向微茫较短长。

石破天惊斗秋雨，无弦琴上奏华章。

（八）

巍然一卷叹神功，无怪颠素常并称。

张旭古诗四帖外，精能无过永州僧。

（九）

疾风骤雨起虹霓，虎啸龙吟战马嘶。

怀素草书临习罢，群峰回望岭云低。

（十）

书名不老绕湖山，浩荡篇章费蠡探。

笔塚墨池今在否？心香遥寄绿天庵。

评怀素蜀本自叙

常从锋颖看诗心，销尽繁华翰墨真。

玉在深山草木润，于微芒处见风神。

怀素《圣母帖》

形模章草骨相亲，好是大唐精气神。

风度元戎力扛鼎，道心禅意总真纯。

怀素小草千文

千文小草近天然，笔到真如心入禅。

坐拥菩提忘机处，醍醐一钵润书坛。

题怀素《客舍帖》

客舍孤僧贫病身，冷风酷雨夜深深。

寒灯残墨祈年月，一读书文一颤心。

颜柳楷书

（一）

欧虞楷法气森然，颜柳高标自立难。

损益千家宗逸少，众峰之外起重峦。

（二）

玄秘塔并神策军，由来海外有知音。

莫道凌云台阁险，狂风暴雨不能侵。

题张好好帖

洛妃容貌魏王才，舞袖低回好好来。

诗自缠绵书自圣，风流不让上阳台。

读《东坡年谱》

翰墨文章专一身，高标逸韵出凡尘。

庙堂梁柱经纶手，南国八年贬谪人。

苏轼《寒食诗贴》二首

（一）

小著才华气韵生，后人不枉比兰亭。

拿来寒食从头读，方识前贤字外功。

（二）

腹有诗书气自华，苏书开卷见琼沙。

胸无点墨千钧力。总是龙门画老鸦。

山谷论书

字中有笔句中眼，妙语寻常见地真。

若是有人能悟得，笔端花发十分春。

山谷行草书三首

（一）《诸上座》

板桥竹里碧桃生，气韵谐和书画工。

山谷草含兰竹意，也如颠素起天风。

（二）《廉颇蔺相如传》

春雨春风春满园，云蒸霞蔚草连绵。

字中有笔谁曾见，虎跃龙腾八法圆。

（三）《范孟博传》

凛然风骨字如人，赵宋文星汉诤臣。

大作垂天流誉后，寻踪子厚接芳邻。

黄庭坚草书结字

结字新奇别有法，逶迤郁屈走龙蛇。

试从张索寻根谛，一样基因新著葩。

读山谷书论二首

（一）

黄公每悔师周越，习气恼人言语多。

狂草风流今到古，不师周越待如何？

（二）

匠心驱笔墨淋漓，一变翻然百世师。

莫执寒冰咎夏热，自家面目未先知。

米芾二帖

风樯阵马米南宫，开笔能传两晋风。

蜀素笤溪仔细看，佳书犹是少年功。

宋徽宗

天子了无经世才，偏能下笔画图开。

翎毛花卉瘦金体，无奈江山唤不回。

岳飞书《出师表》二首

（一）

阑珊风雨武侯祠，大将挥毫品貌奇。

十万貔貅摧敌垒，至今犹见墨淋漓。

（二）

两表文章出肺腑，英雄奋笔搏龙虎。

武侯肝胆岳王心，翰墨光辉照万古。

读陆游论书诗口占

矮纸斜行闲作草，右军遗韵到放翁。

尔曹身与名俱灭，后五百年言自公。

赵孟

蝉鸣鸦噪岂堪论，突兀高峰接帝閽。

思白轻狂包氏陋，纷纷无损赵王孙。

吴镇《心经》

疏影横斜鱼戏沙，隔溪洞府道人家。

夜来春气催书兴，墨韵菩提五色花。

读祝允明丛帖

疾风骤雨暗长天，虎啸龙腾万象旋。

转眼云开风雨散，小桥流水走婵娟。

毛松馥书杜甫《秋兴八首》草书卷（局部）

图1

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

图2

园心寒衣处处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北斗望京华听猿实下三声泪奉使虚随八月

图3

槎画省香炉违伏枕山楼粉堞隐悲笳请看石上藤萝月已映洲前芦荻花千家山郭静朝晖日日江

图4

楼坐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