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寻旧迹东拉西扯唠闲篇儿四

云围青黛水游鱼，

蜂恋桃花酒伴菊。

只记馨香迷阵醉，

犹思维护赖春泥。

井底的青蛙就认为头上那一圈天光最美；池塘里的锦鲤就认为世上所有的水域都和身边的池塘一样平静惬意；心里头种着一片叫闲适草坪的北京人历来最会发现身边的美。

这就像老舍先生喜欢北京的秋天。王世襄先生可以把花鸟鱼虫玩出彩儿著述等身。您要说醉心于经营功名利禄的北京人也有很多很成功，您说的一点错都没有，但像老舍先生这样醉心于把北京城的那些事娓娓道来的，像王世襄先生这样把老北京的玩意儿写得让人不忍释卷的，像公园大爷们这样安贫乐道怡然自得的，我得说这是大多数北京人的样子。

老北京人就是这样，不疾不徐的慢条斯理的生活，大鱼大肉可以时不时尝尝，粗茶淡饭也能和书香唱和，北京人俗，但是雅是含在骨髓里的，不必和您显呗，一说话一聊天就自带光环了。

开句玩笑，这就像王朔在《顽主》里写的那样：“草地上，开满鲜花，可牛群来到这里发现的——只是——饲料。”看到饲料的十有八九不是老北京人，因为老北京人会看看这草地上有什么花草漂亮，草坑里的蛐蛐儿是不是掐架的好手。玩，必须是第一位的，吃的事儿可以放一放待会儿再说。您还记得《茶馆》里松二爷怎么说的：就算是饿着我，也不能饿着我的黄鸟儿！这样的老北京爷们现在有没有，告诉您，一直都有，没断过传承。

就是因为老北京这样性格传承，老北京人说法也自带着一股闲适慵懒的劲儿。那些思想先进的人士爱说老北京人思想是没落的，甘于平庸，把自己的生活沉入花鸟鱼虫的没落。

是因为自己爱老北京这块儿地，也就爱老北京的事儿，所以反而不觉得那些思想先进的先生们说的全对。我觉得老北京人是看惯了世事变迁的残酷，看开了人生百态的事事无常。往低俗里说，老北京人不愿意去与自己左右不了的什么国际局势、国内变化去抗争，甘于做《茶馆》里王掌柜、《四世同堂》里祈老爷子那样的“顺民”，随春风而起，随秋风而落与世无争。在很多人去抱怨生活的种种不公时，老北京人苦中作乐，放大一些生活癖好，给那个时候灰色的生活添一点颜色，就是这一点颜色可以支撑着老北京人总能看到明天的希望，就像夜晚再沉重，清晨鸽哨响起来，所有的噩梦也会烟消云散，生活总会要继续，晴看山远，雨听风，各有其妙自不同，存想萤光观书趣，笑语村言解烦忧。

庄子有云：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安心随时间、境遇的变化而顺心里的道去行事。在我看来，这就是老北京人的做派。他们可以是《四世同堂》里的钱默吟，于逆世不坠风骨，也可以是祁瑞宣上去守心爱国，下要知礼守家。就算是思想守旧了，他们也只是祁老人那样恪守本分，苦而自持也绝不去屈心害人。

如果中国人是历尽千年的森林，你可以仰慕不惧风雪的青松，你可以喜爱雅趣盎然的伟竹，但请你别鄙视一直陪伴他们的小草，有了小草的陪伴，森林才不断延展。有了小草的柔顺才托起松竹的伟岸。我觉得老北京人就是这些小草，没有去为森林遮风挡雨，就会被人鄙夷或忘记，您可曾看看森林之下的泥土是谁在用羸弱的身躯紧固在一起，就是他们，很少被讴歌的小草。很多老北京人就是这些安于柔顺的小草。

就像银锭观山那里远眺的西山，晴时，它在那里，让你放开胸怀；雨时，它在那里，你无需看见，也知道它会在那里陪你。老北京人的安静闲适也一直这样，可以陪你慷慨激昂，你累了，你需要保护了，他们默默施以援手也不会施恩望报，因为老北京人的心永远是最知风知雨的。

正是

闲情闲适就闲云

观鸟观语亦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