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窗幽记松竹之间,青林之下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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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窗幽记》卷六、景

图源：网络

整理：花月闲庭

结庐松竹之间，闲云封户；

徙倚青林之下，花瓣沾衣。

芳草盈阶，茶烟几缕；

春光满眼，黄鸟一声。

此时可以诗，可以画，

而正恐诗不尽言，画不尽意，

而高人韵士，能以片言数语尽之者，

则谓之诗可，谓之画可，

则谓高人韵士之诗画亦无不可。

集景第六。

构筑茅屋在青松翠竹之间隐居，悠悠的白云飘绕在门前；流连徘徊于青翠茂密的森林之下，多彩的花瓣沾满了衣衫。芳草青青，铺满台阶，几缕烹茶的炊烟，袅袅升起；满目春光，应接不暇，黄鸟叫声，婉转动听。此时此景，可以吟咏，可以描画，而惟恐诗不能尽言，画不能尽意。而那些超脱世俗的高洁风雅之人，能够用片言数语充分表达这种意境，曲尽其妙，这些话说是诗也可以，说是画也可以，就是说是高洁风雅之人的诗画，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于是，编纂了第六卷“景”。

花关曲折，云来不认湾头；

草径幽深，落叶但敲门扇。

鲜花铺满曲曲折折的关山，白云片片飞来，也分辨不出何处是转弯的路径；芳草覆盖着幽远深长的小径，树叶在风中轻轻飘落，只是不断地扑打着虚掩的柴门。

细草微风，两岸晚山迎短棹；

垂杨残月，一江春水送行舟。

傍晚，微风拂煦，细草摇曳，晚霞映照下的两岸山峦似乎在迎接着即将停泊的行船；清晨，杨柳低垂，月落微明，清清一江春水奔流，似乎在依依送别远去的小舟。

草色伴河桥，锦缆晓牵三竺雨；

花阴连野寺，布帆晴挂六桥烟。

碧绿的草色伴着河上的小桥，锦绣的缆绳借着晓晖牵动了三竺的细雨；鲜花的阴影连着野外的寺院，船上的布帆在晴天丽日下挂着六桥云烟。

闲步畎[quǎn]亩间，

垂柳飘风，新秧翻浪，

耕夫荷农器，长歌相应，

牧童稚子，倒骑牛背，

短笛无腔，吹之不休，大有野趣。

在田野间悠然漫步，依依垂柳摇曳着身姿送来阵阵清风，新插的秧田中便掀起层层绿浪；下田耕作的农夫们肩扛着农具，唱着悠扬的山歌，彼此呼应；放牛小童倒骑在牛背上，口衔短笛，虽然腔调不准，音节不全，却也自得其乐，吹个不停。这一切都使人感到大有田园野趣。

夜阑人静，携一童立于清溪之畔，

孤鹤忽唳，鱼跃有声，清入肌骨。

夜阑更深人静之时，带着一个小童伫立在清澈的小溪旁边，远处忽然传来孤鹤尖厉的叫声，鱼儿受惊跳出水面，一种清幽的感觉透彻肌骨。

垂柳小桥，纸窗竹屋，

焚香燕坐，手握道书一卷，

客来则寻常茶具，本色清言，

日暮乃归，不知马蹄为何物。

垂柳掩映下的小桥，竹子搭成的小屋，打开纸糊的窗户，焚香闲坐，手握一部道书来读。如果有客来访，就以平常的茶具烹茶招待，以朴实无华的清言畅谈，不加润饰，直到日落黄昏才告辞。日常都是这样度过，从不使自己的性情受到束缚。

清晨林鸟争鸣，唤醒一枕春梦，

独黄鹂百舌，抑扬高下，最可人意。

清晨，林中的百鸟早早地争鸣竞唱，把隐者的涵养唤醒了；其中，只有黄鹂和百舌，叫得抑扬顿挫，婉转动听，最可人意。

高峰入云，清流见底，

两岸石壁，五色交辉，

青林翠竹，四时俱备。

晓雾将歇，猿鸟乱鸣，

日夕欲颓，沉鳞竞跃，

实欲界之仙都，自康乐以来，

未有能与其奇者。

高高的山峰耸入云霄，潺潺的溪流清澈见底，两岸岩崖壁立，五彩交相辉映，青青的松林，苍翠的竹园，四季碧绿长青。清晨的雾霭即将飘散，林中的猿啼鸟鸣乱成一片；傍晚，夕阳在落霞中渐渐落山，溪中的鱼儿竞相欢跃出水面，如此景象，真堪称是人间的仙境。自从南朝谢灵运以来，还没有能够真正领略其中的奇异之处的人。

曲径烟深，路接杏花酒舍；

澄江日落，门通杨柳渔家。

小径烟雾笼罩曲折婉转，连接着杏花村中的酒舍；澄澈的江上夕阳西下，正对着杨柳掩映下的渔家之门。

天气晴朗，步出南郊野寺，沽酒饮之。

半醉半醒，携僧上雨花台，

看长江一线，风帆摇拽，钟山紫气，

掩映黄屋，景趣满前，应接不暇。

天晴时节，步出南京城南郊的野寺，买来酒畅饮。在半醉半醒之时，与高僧一起登上雨花台，放眼远望，但见长江如带，江上舟去如飞，风帆摇曳；巍巍钟山紫气缭绕，掩映于宫殿之上。满眼都是美景和幽趣，令人应接不暇。

净扫一室，用博山炉，

燕沉水香，香烟缕缕，

直透心窍，最令人精神凝聚。

把居室打扫干净，用博山炉，点燃起沉水香。香烟缕缕上升，其幽香直透心间，最能使人尘心洗尽，精神凝聚。

每登高丘，步邃谷，延留燕坐，

见悬崖瀑流，寿木垂萝，

閟策邃岑寂之处，终日忘返。

每次登临高山，步入幽谷，逗留闲坐的时候，只见悬崖之上瀑布飞泻，千年寿木垂满藤萝，在这样的异常幽深、寂静的去处，终日游荡连回家都忘了

每遇胜日有好怀，袖手哦古人诗足矣。

青山秀水，到眼即可舒啸，

何必居篱落下，然后为己物。

每次遇到好日子，心情愉快，只要袖手吟咏古人的诗句就足够了。青山秀水，美景映入眼帘就可以舒心地高歌狂啸，为何一定要置于自己的篱落之下，才可以成为供自己欣赏的景物呢！

柴门不扃，筠帘半卷，

梁间紫燕，呢呢喃喃，飞出飞入，

山人以啸咏佐之，皆各适其性。

柴门不关，竹帘半卷，在梁上做巢的小燕子，呢呢喃喃，欢快地飞来飞去，隐居于此的山人则以长啸、吟咏与之呼应，真是各适其性，一切任其自然。

风晨月夕，客去后，蒲团可以双跏；

烟岛云林，兴来时，竹杖何妨独往？

微风拂煦的早晨或皓月当空的晚间，宾客归去以后，有蒲团可以结跏打坐；烟雾渺茫的海岛或云海飘忽的山林，兴致高涨之时，何妨拄着竹杖独来独往、流连其中呢？

三径竹间，日华澹澹，固野客之良辰；

一偏窗下，风雨潇潇，亦幽人之好景。

在隐居所在的竹林之中，阳光如泻，直透林间，固然是野客的良辰；小窗之下，抬头远眺，风雨潇潇，也是隐士的美景。

乔松十数株，修竹千余竿。

青萝为墙垣，白石为鸟道。

流水周于舍下，飞泉落于檐间。

绿柳白莲，罗生池砌。

时居其中，无不快心。

十数株高大的松树，千余竿修长的竹子。青青的藤萝作为墙垣，白白的石子铺就弯弯曲曲的小径。小溪流水环绕着小屋，飞泉落在屋檐之间。翠绿的垂柳环绕着石砌的池塘，清池之中生长着洁白的荷花。身居这样优美的环境，舒心无比。

人冷因花寂，湖虚受雨喧。

人感到冷是因为四周花木寂寥，湖面平静因而雨点打在上面才显得声音喧闹。

有屋数间，有田数亩；

用盆为池，以瓮为牖；

墙高于肩，室大于斗。

布被暖余，藜羹饱后，

气吐胸中，充塞宇宙；

笔落人间，辉映琼玖。

人能知止，以退为茂；

我自不出，何退之有？

心无妄想，足无妄走；

人无妄交，物无妄受。

炎炎论之，甘处其陋；

绰绰言之，无出其右。

羲轩之书，未尝去手；

尧舜之谈，未尝离口。

谭中和天，同乐易友；

吟自在诗，饮欢喜酒。

百年升平，不为不偶；

七十康强，不为不寿。

有房屋数间，田地数亩；用瓦盆做水池，用陶瓮做窗户；墙壁只垒高到超过肩，居室斗尺大小。但只要有布被御寒，有粗食充饥，饱暖之余，倾吐自己的心声、豪气，充塞于天地之间；然后将笔端触及人间社会，使珠玑文字与琼玖美玉交相辉映。一个人能够知行知止，以隐退为发达；而我不出仕入世，又有什么可以言退呢？心里不想入非非，脚下不涉足是非之地，不随意结交无行之人，不随意接受不义之财。如果以高贵美盛而论，这是甘愿处于简陋的环境之中，自得其乐；如果以自由旷达而言，则恐怕没有人超过这种生存状态的。上古时代的图书典籍，手不释卷；像唐尧、虞舜那样的治世之论，从不离口。谈论的是中正平和的境界，结交的是温厚平易的朋友；吟咏的是逍遥自在的诗篇，品饮的是欢喜舒心的美酒。百余年的天下升平，不能说不是出于偶然；年已古稀仍然身强力健，不能说不算长寿。

中庭蕙草销雪，小苑梨花梦云。

庭院之中，兰蕙消融冰雪；小园之内，梨花犹如梦中白云。

以江湖相期，烟霞相许，

付同心之雅会，托意气之良游。

或闭户读书，累月不出；

或登山玩水，竟日忘归。

斯贤达之素交，盖千秋之一遇。

以浪迹江湖、烟霞为伴相期许，把自己托付给志同道合的高雅聚会和意气相投的知心朋友的结伴游学。有时关起门做学问，数月不外出办事；有时则游山玩水，终日留连忘返。这种贤明通达、情谊纯洁的朋友交往，大概是千年才遇到一次的事情。

荫映岩流之际，偃息琴书之侧。

寄心松竹，取乐鱼鸟，

则淡泊之愿，于是毕矣。

当树荫掩映着山岩流水的时候，在古琴和经书旁悠闲地栖息。寄寓心志性情于苍松翠竹，获取快乐愉悦于飞鸟游鱼，那么淡泊素处的心愿，在这里就可以如愿以偿了。

门内有径，径欲曲；

径转有屏，屏欲小；屏进有阶，阶欲平；阶畔有花，花欲鲜；

花外有墙，墙欲低；墙内有松，松欲古；松底有石，石欲怪；

石面有亭，亭欲朴；亭后有竹，竹欲疏；竹尽有室，室欲幽；

室旁有路，路欲分；路合有桥，桥欲危；桥边有树，树欲高；

树阴有草，草欲青；草上有渠，渠欲细；渠引有泉，泉欲瀑；

泉去有山，山欲深；山下有屋，屋欲方；屋角有圃，圃欲宽；

圃中有鹤，鹤欲舞；鹤报有客，客不俗；客至有酒，酒欲不却；

酒行有醉，醉欲不归。

想的幽居环境应当是：进门一条小路，婉转曲折；小径回转处要有屏风，屏风要小巧；过了屏风再行进要有台阶，台阶要低平；台阶旁边要有盛开的花朵，花朵要鲜艳；鲜花之外要有围墙，围墙要低；围墙内要有青松，这青松要古老高大；古松的下面要有巨石，这巨石要形态怪异；怪石上面要有亭子，亭子要古朴；亭子后面要有竹林，竹子要稀疏；竹林的尽头有一居室，居室要幽雅洁净；居室旁边要有路，而且要岐路条条；在歧路的会合处有一小桥，小桥要建得高悬而危险；小桥旁边要有树木，树木要高大参天；树阴下要有芳草，芳草要青翠如茵；草地上要有一水渠，水渠要开得细小而漫长；水渠的尽头要引有山泉，山泉要从高处流下，形成飞瀑；泉水的出处要有一座山，这山要幽深；山下要有一间小屋，小屋要造得方正；小屋的一角要有一个园圃，园圃则要宽广；园圃中要有仙鹤，仙鹤则要翩翩起舞；仙鹤起舞就是通报有客来访，客人全是超凡脱俗的高人韵士；招待来客要有酒，宾主把酒畅谈，毫不推辞；饮酒要到酒酣兴尽，客人于是高卧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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