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曲招隐与朱熹招隐操

朱熹不仅只是一位理学家，也是一位琴家，著有《琴律说》，但未见有琴谱传世。朱熹14岁时父朱松逝，遵父命随母迁居五里夫（现今武夷山五夫），从学于刘子翚[huī]、胡宪、刘勉之三师，而在古琴方面则以理学家刘子翚对他的影响最大。刘子翚崇安人，爱琴受其父刘韐[gé]的影响，刘韐是哲宗元祐九年（年）进士，在靖康之难时奉命出使金营，拒绝金人诱降，自缢而死。刘子翚身体不好自称“病翁”，时以弹琴为乐，曾写诗云：

病翁不咄咄，琅然寄枯琴；

倘无枯琴寄，孰表吾之心；

形忘岂知病，道在宁复今；

龙蟠老樟下，觱发摇长音。

刘子翚病后朱熹以“童子侍在侧”，而刘子翚依然“弹琴赋诗，淡然如平日”。刘子翚对朱熹影响之大，清代李廷钰在《重刊屏山全集序》道：“宋刘屏山先生朱子师也，先生之学得朱子而集成，朱子之学由先生以驯致。”钱钟书称刘子翚是“道学家中间的大诗人”，而称朱熹是“诗人里的一位道学家”。刘子翚去世次年，朱熹中进士，年仅19岁。之后其一生大部分时间用于著述授徒与研究古琴及弹琴。他的同门之友黄铢字子厚科举失意，遂隐居不仕，隐逸二十多年间，其“诗文日益工，琴书日益妙”，朱熹深为叹服，常与黄子厚切磋琴艺，谈诗论道，至老不改。黄子厚曾想为好友许进之抚《招隐》“依永作辞”，但一直没作成，一日许进之抱琴夜访朱熹“挥弦度曲”，朱熹有感而作诗辞《招隐操》及序文：“淮南小山作《招隐》，极道山中穷苦之状，以风切遁世之士使无遐心，其旨深矣。其后左太冲、陆士衡相继有作，虽极清丽，顾乃自为隐遁之辞，遂与本题不合。故王康琚作诗以反之，虽正左、陆之误，而所述乃老氏之言，又非小山本意也。十月十六日夜坐，许进之挟琴过予书堂，夜久月明，风露凄冷，生挥弦度曲，声甚悲壮。既乃更为《招隐》之操，而曰：“谷城老人（黄子厚）尝欲为予依永作辞而未就也。”予感其言，因为推本小山遗意，戏作一阕，又为一阕以反之，口授进之，并请谷城、七者及诸名胜相与共赋之，以备山中异时故事云：”“南山之幽，桂树之稠，枝相樛，高拂千崖素秋，下临深谷之寒流。王孙何处，攀援久淹留！闻说山中，虎豹昼嗥；闻说山中，熊罴夜咆。丛薄深林鹿呦呦，猕猴与君居，山鬼伴君游。君独胡为自聊，岁云暮矣将焉求。思君不见，我心徒离忧。”“南山之中，桂树秋风，云冥濛。下有寒栖老翁。木食涧饮迷春冬。此间此乐，优游眇何穷？我爱[阳]林，春葩昼红；我爱阴崖，寒泉夜淙。竹柏含烟怕(悄)青葱。徐行发《商歌》(清商)，安坐抚孤(枯)桐。不问簟(箪)瓢屡空，但把(抱)明月甘长终。人间虽乐，此心谁与同！”右《隐》(按：以上见《朱文公集》卷一，第一首作“招隐”，第二首作“反招隐”，文集无下二首)“南山之阿，桂树婆娑，云嵯峨。下荫连蜷旧柯。秋思渺渺秋风多。王孙不见，扳援时寤歌。岑寂空山，良宵月华。诘曲前溪，春流迅波，秀木盘纡杂青莎。猿猴慕熊罴，麋鹿友麚。荒忽淹留奈何，思君使我长咨嗟。人间岁月，惊心易蹉跎。”“幽居中林，散发披襟，山嵚崟，慰此栖迟素心。绿绮一曲传清音。超然忘世，谁能共浮沉。远汲寒溪，烟雨昼阴；独宿空斋，哀猿夜吟。竹柏摇风更萧森。春兰得芳纫，秋菊伴孤斟。此意宁论古今。劝君与我同投簪。徜徉归去，歌谷云深。”右《反招隐》吾查阅到明代《神奇秘谱》中有《招隐》一曲，其曲意解题：“臞仙按琴史曰，是曲乃西晋时，左思字太冲，见天下溷浊，将招寻隐者，欲退不仕。乃作招隐诗云，杖策招隐士，荒涂横古今。岩穴无结构，丘中有鸣琴。白雪停阴冈，丹葩耀阳林。石泉漱琼瑶，纤麟或浮沉。非必丝与竹，山水足淸音。何事待啸歌，灌木自悲吟。秋菊兼餱粮，幽兰间重襟。踌躇足力顷，聊欲投吾簪。又有招隐曲云，山中鸣琴，万籁声沉沉，何泠泠，石熘寒泉萦心，未必丝竹如淸音。不如归去，踟蹰投吾簪。归去来，丹葩耀林。归去来，幽兰涧深。灌木自吟，松竹阴。遑遑何之，三径为君寻。篱下黄花散金，振衣踯躅弹冠尘，莫教双鬂萧萧霜雪侵。故有是操。”吾遂按谱鼓曲，鼓曲中发现指法旋律竟与宋代《事林广记》中《开指黄莺吟》有颇相似处，尤其曲末几句几乎如出一辙：窃思通常认为隐者为世外高人，然小隐隐山林，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隐于朝则能为民谋更大福祉，故儒家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儒家思想为官本不只为己谋功利，而是要使天下大治。这与佛道家慈悲度众生的大爱是一致的。儒释道三家之学归要到底都是心性之学，宋张伯端在《悟真篇》序文中言：“老释以性命学开方便之门，教人修炼以逃生死。释氏以空寂为宗，若顿悟圆通，则直超彼岸；如有习漏未尽，则尚徇于有生。老氏以炼养为真，若得其枢要，则立跻圣位；如其未明本性，则犹滞于幻形。

　　其次，《周易》有穷理尽性至命之辞，鲁语有毋意必固我之说，此又仲尼极臻乎性命之奥也。然其言之常略，而不至于详者，何也？盖欲序正人伦，施仁义礼乐有为之教。故于无为之道，未尝显言。但以命术寓诸《易》象，以性法混诸微言耳。至于《庄子》推穷物累逍遥之性，《孟子》善养浩然之气，皆切几之矣。

　　迨夫汉魏伯阳引《易》道阴阳交姤之体，作《参同契》以明大丹之作用，唐忠国师于语录首叙老庄言，以显至道之本末，如此岂非教虽分三，道乃归一。奈何后世黄缁之流，各自专门，互相非是，致使三家旨要迷没邪歧，不能混而同归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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