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奎律髓刊误卷十五暮夜类

瀛奎律髓刊误卷十五　暮夜类

宋紫阳方虚谷先生原选河间纪晓岚先生批点

道途晚归，斋阁夜坐，眺暝色，数长更，诗思之幽致，尤见于斯。

纪批：此序得解。

五言

晚次乐乡县 　　 　　 　　 　　陈子昻

故乡杳无际，日暮且孤征。川原迷旧国，道路入边城。野戍荒烟断，深山古木平。如何此时恨，噭噭夜猿鸣。

原批：盛唐律诗，体浑大，格高语壮。晚唐下细工夫，作小结裹，所以异也。学者详之。

纪批：此种诗，当于神骨气脉之间，得其雄厚之味。若逐句拆看，即不得其佳处。如但摹其声调，亦落空腔。又：又见二十九卷旅况类，评语不同。又：夜戍句同《岘山怀古》诗，惟第四字少异，亦未免自套。又：此评极有见解，何以他处乃惟讲句眼？

向夕 　　 　　 　　 　　 　　　杜工部

畎亩孤城外，江村乱水中。深山催短景，乔木易高风。鹤下云汀近，鸡栖草屋同。琴书散明烛，长夜始堪终。

纪批：山深则障日，树高则招风。眼前景写来精切，惜后半稍弱。又：一“同”字连人嵌入，末二句始不突然。

日暮

牛羊下来夕，各已闭柴门。风月自清夜，江山非故园。石泉流暗壁，草露滴秋根。头白灯明里，何须花烬繁。

纪批：寂寥之景都从此句生出，六句“滴”字有神，“满”字笨而少味。

晚行口号

三川不可到，归路晚山稠。落雁浮寒水，饥乌集戍楼。市朝今日异，丧乱几时休。远愧梁江总，还家尚头。

纪批：此非杜之高作。

客夜

客睡何曾着，秋天不肯明。入帘残月影，髙枕远江声。计拙无衣食，途穷仗友生。老妻书数纸，应悉未归情。

纪批：三四乃写不寐，非写月影、江声。五六质而不俚，直是神骨不同。

倦夜

竹凉侵卧内，野月满庭隅。重露成涓滴，稀星乍有无。暗飞萤自照，水宿鸟相呼。万事干戈里，空悲清夜徂。

纪批：体物入神而不失大方，视姚合、贾岛之体物，有仙凡之别。五六寓飘零之感。

中夜

中夜江山静，危楼望北辰。长为万里客，有愧百年身。故国风云气，高堂战伐尘。胡雏负恩泽，嗟尔太平人。

纪批：一气写出，不雕不琢而自然老辣。

村夜

风色萧萧暮，江头人不行。村舂雨外急，邻火夜深明。胡羯何多难，渔樵寄此生。中原有兄弟，万里正含情。

纪批：三句非写舂声，乃写人静。四句有情有景。

旅夜书怀

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名岂文章着，官应老病休。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原批：老杜夕、暝、晚、夜，五言律近二十首，选此八首洁净精致者，多是中两句言景物，两句言情。若四句皆言景物，则必有情思贯其间，痛愤哀怨之意多，舒徐和易之调少。以老杜之为人，纯乎忠襟义气，而所遇之时，丧乱不已，宜其然也。

纪批：通首神完气足，气象万千，可当雄浑之品。又：此评的。

出郭

霜露晚凄凄，高天逐望低。远烟盐井上，斜景雪峰西。故国犹兵马，他乡亦鼔鼙。江城今夜客，还与旧乌啼。

纪批：三四承“望”字，后四句纯以虚字着力，而不觉其滑弱，由笔力不同。

野望

清秋望不极，迢递起层阴。远水兼天净，孤城隐雾深。叶稀风更落，山迥日初沉。独鹤归何晚，昏鸦已满林。

原批：此亦老杜暮夜诗，而题中惟指郊野，各极遒健悲惨，不可不选。前诗分明道乱离，后诗结末四句有叹时感事，助贤恶不肖之意焉。

纪批：述丧乱则明言，刺宵小则托喻。诗人立言之法。

晚泊牛渚 　　 　　 　　 　　　刘宾客

芦苇晚风起，秋江鳞甲生。残霞忽改色，远雁有余声。戍鼓音响绝，渔家灯火明。无人能咏史，独自月中行。

原批：意尽晚景，尾句用袁宏咏史事，尤切于牛渚也。按杨诚斋《晚景》一联亦曰：暮天无定色，过雁有归声。

纪批：三四写晚景有神。又：结处用同一事而不及太白“余亦能高咏，斯人不可闻”句之玲珑生动矣。

夕次洛阳道中 　　 　　 　　　崔　涂

秋风吹故城，城下独吟行。高树鸟已息，古原人尚耕。流年川暗度，往事月空明。不复叹岐路，马头尘夜生。

原批：陈简斋“高原人独耕”似胜“古原人尚耕”。为第四句下古字，第一句却只作“秋风吹故城”，“故”字不甚好，若曰“秋风吹古城”，此一句既妙。第四句却作“故原人尚耕”，亦可也。

纪批：前四句有气格，后四句不佳。又：“故城”字《水经注》多用之，何以谓之不好？冯云：“原”如何说“故”？

酬梦得穷秋夜坐即事见寄 　　白乐天

细焰灯将尽，声遥漏正长。老人秋向火，小女夜缝裳。菊悴篱经雨，萍销水得霜。今冬暖寒酒，已拟共君尝。

原批：三四有情味。

纪批：却雅健。

齐云楼晚望偶题十韵兼呈冯侍御田殷二协律

潦倒宦情尽，萧条芳岁阑。欲辞南国去，重上北城看。复岭江山壮，平铺井邑宽。人稠过杨府，坊闹半长安。插雾峰头没，穿霞日脚残。水光红漾漾，树色绿漫漫。约略留遗爱，殷勤念旧欢。病抛官职易，老别友朋难。九月全无热，西风亦未寒。齐云楼北面，半日凭栏干。

原批：前一联见苏州之盛，后一联真情可掬。

纪批：大段清整，惟“人稠”二句，仍是颓唐潦倒之习。又：“平铺”不对“复岭”，岭字又复山字，必有误。再校本集。又：“病抛”二句浅语而有深味。又：“九月”句浅率。

彭蠡湖晚归

彭蠡湖天晚，桃花水气春。鸟飞千白点，日没半红轮。何必为迁客，无劳是病身。但来临此望，少有不愁人。

原批：自是一家。尾句凄然如此，迁谪中常态也。

纪批：“千白点”三字太俗，结即“不是愁人亦断肠”之意，衍作二十字便索然。大抵白诗有四病：曰滑、曰俗、曰衍、曰尽。其无此四者，未尝不佳。

山中寒夜呈许棠 　　 　　 　　曹　松

山寒草堂暖，寂夜有良朋。读易分高烛，煎茶取折冰。庭垂河半角，窗露月微棱。俱入诗心地，争无俗者情

原批：第四句奇，此等语惟唐人能之。

纪批：一结犷甚。又：“论心”妥于“诗心”，“情”字出韵，其误易见，何必两存？又：四语颇小巧，以为唐人不能道，太浅视唐人矣。

南塘暝兴

水色昏犹白，霞光暗渐无。风荷揺破扇，波月动连珠。蟋蟀啼相应，鸳鸯宿不孤。小僮频报夜，归步尚踟蹰。

原批：中四句，而三句新。只起句十字亦不苟。

纪批：起二句、后四句俱好。三句鄙甚，四句尤俗。虚谷评未是。

与清江上人及诸公宿李八昆弟宅　耿　湋

汤公多外友，洛社自相依。远客还登会，秋怀欲忘归。惊风林果少，骤雨砌虫稀。更过三张价，东游愧陆机。

原批：五六工致。

月夜登王屋仙台 　　 　　 　　顾非熊

月临峰顶坛，气爽觉天宽。身去银河近，衣沾玉露寒。云中日己赤，山外夜初残。即此是仙境，惟愁再上难。

原批：五六胜于三四。

纪批：即“海日生残夜”意，衍为十字便少味。

同刘秀才宿见赠 　　 　　 　　僧无可

浮云流水心，只是爱山林。共恨多年别，相逢一夜吟。既能持苦节，勿谓少知音。忆就西池宿，月圆松竹深。

原批：中四句苦淡，末句脱洒高妙。赵紫芝“雪晴江月圆”，全学此也。

纪批：五六句不贯七八句。

寒夜过睿川师院

长生推献寿，法坐四朝登。问难无彊敌，声名掩古僧。绝尘苔积地，栖竹鸟惊灯。语黙俱忘寐，残窗半月棱。

原批：五六自是一样句法，第七句尤佳。

纪批：前四句鄙。又：未见佳处。

西陵夜居 　　 　　 　　 　　　吴　融

寒潮落远汀，暝色入柴扄。漏永沉沉静，灯孤的的青。林风移宿鸟，池雨定流萤。尽夕成愁绝，啼螀莫近庭。

原批：五六绝妙，两字眼用工。

纪批：四句尤有神味。

夕阳 　　 　　 　　 　　 　　　僧宇昭

向夕江天迥，微微接水平。带帆归极浦，随客上荒城。云外僧看落，山西鸟过明。何人对幽怨，苒苒败莎并。

原批：宇昭，九僧之一，江东人。夕阳着题诗也。中四句皆工。

纪批：刻画自工。

冬夜旅思 　　 　　 　　 　　　寇莱公

年少嗟羁旅，烟霄进未能。江楼千里月，雪屋一龛灯。远信凭边雁，孤吟寄岳僧。炉灰愁拥坐，砚水半成冰。

原批：读此诗与晚唐人何异，岂知其为宰相器乎？三四悲壮，五六自唐人翻出。第二句见其进取之心焉。

虚谷以进取讥寇莱公，可谓不见其睫。

暝 　　 　　 　　 　　 　　 　　梅圣俞

杳杳钟初发，昏昏户闭时。巢禽投树尽，疲马入城迟。醉唱眠茅屋，烧光透槿篱。荷锄休带月，亭长竖毛眉。

纪批：一结粗鄙之极，不谓圣俞乃尔。论诗岂可压于盛名？

夜

日从东溟转，夜向西海沉。群物各已息，众星灿然森。虾蟇将食月，魑魅争出阴。阮籍独不寐，徘徊起弹琴。

原批：前一首曲尽山城暮景，后一首不专从律，而意谓日没星出，群阴之类争逞，忧世之士独弹琴不寐，有深意也。岂但赋夜而已哉。

纪批：又自一格，殊有别味。屡诵熟甜之作，便令人有螺蛤之思。

吴正仲见访回日暮必未晚膳因以解嘲

永日无车马，闲坊有竹邻。雨中乌帽至，门外绿苔新。不杀鸡为黍，堪题凤向人。山公识墨在，知我旧来贫。

原批：五六用事妙，不觉其为用事也。以题有暮晚字附诸此。

纪批：“门外绿苔”非为点景，正言人迹之少，以见相访之可感耳。又：用事之浅拙至此极矣，乃曰不觉，何也？

秋夜集李式西斋 　　 　　 　　赵叔灵

泽国秋光淡，诗家夜会清。雨余逢月色，风静得琴声。小径幽虫绝，寒阶落叶并。尝余不拟睡，自起绕池行。

原批：太宗朝诗人多学晚唐，此诗三四系一句法，五六是偶。（末句似有脱字。约斋识。）

纪批：绝好中唐诗，虚谷以为晚唐，何也？

江楼晴望 　　 　　 　　 　　　鲁三江

江干一雨收，霁色染新愁。远水碧千里，夕阳红半楼。笛寒渔浦晚，山翠海门秋。更待牛津月，袁宏欲泛舟。

原批：三四善言晚景。

纪批：亦是习语。

腊后晚望 　　 　　 　　 　　　宋景文

寒日系难定，鸣笳弄己休。冻崖初辨马，昏谷自量牛。汉树临关密，胡泉入塞流。登高能赋未，风物古尧州。

原批：昆体，善于用事。两崖不辨牛马与谷量牛马，融化作《腊后晚望》诗，精密之至。五六亦佳。真定府诗。

纪批：用事甚拙。

城隅晚意

寥寥天意晚，稍觉井闾闲。水落呈全屿，云生失半山。牛羊樵路暗，灯火客舟还。暝思输鳬鹄，归飞沆漭间。

原批：三四工巧。

纪批：不失雅音又：妙在自然，所以不纤。

西楼夕望

炎氛随日入，岑寂坐遥帷。倦鹜昏投浦，惊蝉夜去枝。桂花兼月破，槎影带星移。珍重窗风好，羲人即此时。

原批：三四工。皆成都诗。固是有羲皇上人，此曰“羲人”，则生。

晚游九曲院 　　 　　陈后山

冷落丛祠晚，回斜峡路赊。平荷留夜雨，惊鸟过邻家。云暗重重树，风开旋旋花。病身无俗事，待得后归鸦。

原批：此钱塘九曲院也。后山游吴时在三十岁以前，元丰五年壬戌诗。

纪批：圆炼。

湖上晚归寄诗友

功名违壮志，戒律负前身。刘徳长欺客，王融却笑人。残年憎受岁，病眼怯逢春。杖屦知何向，如公未厌频

原批：此钱塘西湖也。后山元丰中游吴，任渊注本不收此诗，三十岁所作。乃谢克家本添入者。憎受岁、怯逢春，亦老苍矣，未可以少作视之。

纪批：语自老洁。又：受字是。又：未必是三十岁作。

后湖晚出

水净偏明眼，城荒可当山。青林无尽意，白鸟有余闲。身致江湖上，名成伯季间。目随归雁尽，坐待暮鸦还。

原批：“沧江万古流不尽，白鸟双飞意自闲”，东坡赏欧公诗，谓敌老杜。后山三四一联，尤简而有味。不致身于庙堂，而致身于江湖之上。名成伯季间，谓在苏门六君子中，亚于黄而高于晁张也。

纪批：高爽。又：冯云第六句费解，亦接不下。余谓“费解”有之，却无甚“接不下”，此诗颓然自放，傲然自负。。觉眼前无可语者，惟看雁去鸦还耳。语不接而意接，不可以昆体细碎求之。。

晚泊

清切临风笛，深明隔水灯。堆场穿鸟雀暗溜入沟塍。年使扶行老，船催趁渡僧。兹游恐未已，着句续先曾。

原批：“使之年”出《左传》，谓问绛人年几岁，使之自言也。

原批：此首语多生硬，不为佳作。

晚坐

柳弱留春色，梅寒酿雪花。溪明数积石，月过恋平沙。病减还増药，年侵却累家。后归栖未定，不但只昏鸦。

原批：六句下六字为眼，尾句尤高古。

纪批：虽非极笔，亦自清整。

寒夜

留滞常思动，艰虞却悔来。寒灯挑不焰，残火拨成灰。冻水滴还歇，风帘卷复开。孰知文有忌，情至自生哀。

原批：此《赴棣州教授》诗，起句十字，士大夫之常态。

纪批“孰知”即“熟知”，古字通用。杜公《垂老别》曰：“熟知是死别，且复哀其寒”，正用“熟”字。

宿济河（齐讹济。约斋识。）

烛暗人初寂，寒生夜向深。潜鱼聚沙窟，坠鸟滑霜林。稍作他年计，初回万里心。还家只有梦，更着晓寒侵。

原批：句句有眼，字字无瑕，尾句尤深幽。

纪批：尾句沉着，用意颇近义山。

宿合清口

风叶初疑雨，晴窗误作明。穿林出去鸟，举棹有来声。深渚鱼犹得，寒沙雁自惊。卧家还就道，身计岂苍生。

原批：此亦赴棣州教时作。所以去鸟穿林而出者，以举棹者有来声也，上问下答。起句十字尽客夜之妙，末句叹喟出处无补苍生，远矣。（教字下脱授字。约斋识。）

纪批：五六托意，非写景。后山诗多真语，如此尾句，虚矫必不肯道。

和西斋 　　 　　 　　 　　 　　张宛邱

山色供开镜，溪光照掩扉。暗虫先夜响，萎叶近秋飞。灌垅晴蔬出，开笼暮鹤归。鸣琴坐朗月，轻露点秋衣。

原批：三四自然，好。五六工。

纪批：三四果好，五六未见甚工。

冬夜

岁晚转无趣，席门谁驻车。涧泉分当井，山叶扫供厨。谋拙从人笑，身闲读我书。幸知霜霰晚，时得灌园蔬。

原批：三四亦自然，从人笑、读我书，各有出处，非杜撰。

纪批：平妥。从字究不对读字。

小舟过吉泽效王右丞 　　 　　陆放翁

泽国霜露晚，孤汀烟火微。本去官道远，自然人迹稀。木落山尽出，钟鸣僧独归。渔家闲似我，未夕闭柴扉。

原批：五六可谓得句。

纪批：前六句神貌俱似。末二句貌亦不似矣。又：村与烟火有关照，汀字未是。又：三四别有自然之味，胜于五六。

五鼔不得眠起酌一杯复就枕

栖冷鸡声咽，窗深烛焰明。流年容易过，华发等闲生。浊挹连醅酒，香搓带叶橙。残骸付蝼蚁，汗简更须名。

原批：第六一句新。

纪批：六句细琐之甚，虽新而无味。虚谷此等议论最误人。

冷泉夜坐 　　 　　 　　 　　 　　赵师秀

众境碧沉沉，前峰月正临。楼钟晴听响，池水夜观深。清浄非人世，虚空见佛心。却寻来处宿，风起古松林。

原批：三四下一字是眼，中一字是眼之来脉，作诗当如此秤停。

纪批：自然清妥，四灵诗之意境宽阔者。又：《诗人玉屑》谓：听字初作更字，观字初作如字，后乃改定，便觉精神顿异。又：就彼法论之，实是如此。

访端叔提干 　　 　　 　　 　　　葛无怀

水（月）趁潮头上，山随柁尾行。大江中夜满，双橹半空鸣。雁冷来无几，鸥清睡不成。平生师友地，此夕最关情。三四有盛唐风味。（月讹水。约斋识。）

原批：三四有盛唐风味。

纪批：前四句雄阔之至，五六起末二句，有神无迹。

雪夜

冷蕊通幽信，孤山欠几遭。杯因寒更满，句到淡方高。雪滴晴檐雨，松翻夜壑涛。布衾虽似铁，犹念早趋朝。

原批：五六尽佳，三四幽淡。

纪批：此句不醒豁。四句理自不错，而以之入句，则宋气太重。五句纤小之甚，诗家最忌。

月夜书怀 　　 　　 　　 　　 　　陈止斋

送客门初掩，收书室更虚。新篁高过瓦，凉月下临除。妇病才扶杖，儿馋或馈鱼。今朝吾已过，莫问夜何如。

原批：尾句高不可言。

纪批：高老可逼后山。

暝色 　　 　　 　　 　　 　　　刘后村

暝色千村静，遥峰帯浅霞。荷锄归别墅，乞火到邻家。疏鼓闻更远，昏灯见字斜。小轩风露冷，自起灌兰花。

纪批：虽发深致而不失雅音，异后村他作之粗野。

七言

阁夜 　　 　　 　　 　　 　　　杜工部

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五更鼔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揺。野哭千家闻战伐，夷歌几处起渔樵。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音书漫寂寥。

原批：三四东坡所赏。世间此等诗，惟老杜集有之。

纪批：此首已见登览类中，而圈点评语俱不同。可见虚谷亦随手成书，非有不移之定准。又：总是主持太过。

暮归

霜黄碧梧白鹤栖，城上击柝复乌啼。客子入门月皎皎，谁家捣练风凄凄。南渡桂水阙舟楫，北归秦川多鼔鼙。年过半百不称意，明日看云还杖藜。

原批：自是一种骨格风调，又自是一种悲壮哀惨。

纪批：三四神来。

返照

楚王宫北正黄昏，白帝城西过雨痕。返照入江翻石壁，归云拥树失山村。衰年肺病惟高枕，绝塞愁时早闭门。不可久留豺虎乱，南方实有未招魂。

原批：想必先得三四，故以返照命题。翻字、失字，诗眼也。

纪批：三句顶首句，四句顶此句。又：眺望于返照之时，故以为题，非咏返照也。虚谷以为三四足成之，是以九僧视工部矣。

和周亷彦 　　 　　 　　 　　　张宛邱

天光不动晚云垂，芳草初长衬马蹄。新月已生飞鸟外，落霞更在夕阳西。花开有客时携酒，门冷无车出畏泥。修褉洛滨期一醉，天津春浪绿浮堤。

原批：三四不见着力，自然浑成。

纪批：何等姿韵！何必定以语含酸馅为高。

夜泊

远雁初归枫叶干，孤舟晚系岸边滩。淮声夜静凌风壮，月色秋深照客寒。疏拙功名甘阔略，飘零踪迹但悲叹。不关酒薄难成醉，自是年来少所欢。

原批：律熟句妥。

纪批：无深味而句格爽朗。

夜泊宁陵 　　 　　 　　 　　　韩子苍

汴水日驰三百里，扁舟东下更开帆。旦辞杞国风微北，夜泊宁陵月正南。老树挟霜鸣窣窣，寒花垂露落毵毵。茫然不悟身何处，水色天光共蔚蓝。

原批：“扁舟东下更开帆”，此是诗家合当下的句，只一句中有进步。犹云“同是行人更分首”也。五六亦工。

纪批：纯以气胜。

夜坐 　　 　　 　　 　　 　　　吕居仁

所至留连不计程，两年坚卧厌南征。荒城日短溪山静，野寺人稀鹳雀鸣。药裹向人闲自好，文书到眼病犹明。较量定力差精进，夜夜蒲团坐五更。

纪批：瘦硬而浑老，江西诗之最佳者。

夜雨 　　 　　 　　 　　 　　　陆放翁

萧萧残法雪侵冠，冉冉清愁用底宽。把卷昏眸常欲闭，投床睡兴却先阑。惟须酒沃相如渴，未分人哀范叔寒。雨霁定知梅已动，佩壶明日试寻看。

原批：五六气壮，以第六句唤醒第五句也。

纪批：清而太弱，剽而不留。第七句动字不妥。

冬夜不寐 　　 　　 　　 　　　姜梅山

宵柝迢迢惊睡魔，静思甘分老林坡。忍饥只有嵇康懒，扣角曾无宁戚歌。不起妄心思世事，只将闲意养天和。时人休说长生术，学着长生事转多。

原批：五六俱旷达。

纪批：睡魔二字有出处而不雅。林坡二字无出。后四句俱浅俗，结句尤劣。

秋夜偶书 　　 　　 　　 　　赵师秀

此生谩与蠧鱼同，白发难收纸上功。辅嗣易行无汉学，玄晖诗变有唐风。夜长灯烬挑频落，秋老虫声听不穷。多少故人天禄贵，犹将寂寞叹扬雄。

原批：三四有议论，却不可以晚唐诗一例看，若如此推去尽高。

纪批：三四语特蕴藉。盖说经至辅嗣而妙，然义理胜而训诂荒；练句至元晖而工，然雕琢起而浑朴散。宋末实有此弊。又：三四婉而章，乃言习俗日趋卑靡，所以不合时宜，而难收纸上之功也。以为议论，则失之。又：结二句深婉有味，自古无人道，说来却平易近人。

呈蒋薛二友

中夜清寒入緼袍，一杯山茗当香醪。禽翻竹叶霜初下，人立梅花月正高。无欲自然心似水，有营何止事如毛。春来拟约萧闲客，同上天台看海涛。

原批：此等诗平正，近世人甚夸之。不（乃）深甫乾淳以前所作耳。然尾句高洒。（乃讹不。约斋识）

纪批：冯云：次联宋甚。又：虚谷似不满此诗，然所赏如此诗者不少，大抵有门户之见在。

瀛奎律髓刊误卷十五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