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琐记15神气在凝神

2022/4/22 来源: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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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作品还有一个特点:总有那么一两句话,写得特别精彩。文天祥《过零丁洋》,很多人只记住了一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岳飞《小重山》,很多人也只记住了一句——“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至于诗中别的句子,则没这么出色。在经典散文中,也常有令人精神一振的一两句。史铁生《我与地坛》结尾:“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将一个歌舞炼为永恒。这欲望有怎样一个人间的姓名,大可忽略不计。”他在地坛里胡思乱想,一切回忆,所有琐事,漫无边际的思考与反省,如果没有融炼、升华、凝结为最后这一句话,那么,此文便像一个活色生香的人,偏偏没有眼睛,失去了最动人的神采。小说亦如此,如阿来的“尘埃落定”。一个作品一个心。那一个心,有时候,也不过是一两句而已。那一两句,字虽不多,却是思之精华、情之结晶,是作品的神气或灵魂之所在。有它,则精神饱满;无它,则意兴索然。所以,从理论上讲,每一个作品似乎都应该有这样的一两句。但要发现、写出来,很难。那一两句话,往往产生于某种特殊的灵感或觉知,至于具体情况,可能连作者本人都说不清楚。也许突如其来,也可能是信手可得,有些人是苦思冥想、蓦然惊觉……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在创作时,作者必然处于某种特殊的精神状态中。是那个状态,才能说出那句话。那么,如何进入那个状态,便成了一个关键。修行有个术语:凝神。大意是:精神高度集中,专注在一个点上,坚定不移,久久保持。或许,我们可以借用这一方法……“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王羲之《兰亭集序》开头,叙事写景,皆为美,皆可“乐”。“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但中间突然转折,思考人生,一下子“痛”了。“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最后说:“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这便是此篇的中心思想了。意思大概是:乐与痛,生与死,皆是人生之必然。人类的历史,所有一切的经历与情感,全都是真实不虚的,而传说中的超脱生死,反而是不真实、不可能的。思想并不深刻,但如果没有这一句,则全篇散架,失了精气神。在创作中,一切人、事、物,一切感觉、思维与情感,都不可能空穴来风;一定有源头,有一个看不见的心……或者,也可以说,任何经历、任何情感、任何体验,应该有、也一定有一个心,一个精神上的支点,可以提纲挈领、总括全局。所以,要寻之、思之、归之……这便是凝神了。当然,如果在创作之前,就已经找到了那个心;那么,到了创作时,便能自然流露。王羲之也许就是这样。所以,创作需要凝神,但更重要的是:在不创作时、读书时、生活时……下功夫!“知音少,弦断有谁听?”月夜,岳飞心事重重,难以入眠,独自在廊下徘徊,赋词一首。上半阙:“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下半阙:“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如果没有最后这一句话,此词便会显得很一般。但是,怎么写出来的呢?或许是这样的——岳飞在徘徊时,未必清楚自己在渴求知音;刚开始,或许只是“月胧明”,一种模糊朦胧的感觉。所以,他很有可能会集中精神,认真思考——“我之所求,我之所欲,到底是什么?自己夜不能寐、心事重重、形单影只,这一切感觉背后,究竟隐藏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心,什么样的灵魂?”人事景物,具体的思绪和感觉,往往“浮于水面”;但那个心,则“藏在水下”。作者如果完全沉浸在情感、感觉和虚无缥缈的思绪中,不潜入“深水区”,那么,那个心,那句话,是找不到的。所以,只能聚精会神,深思苦索……如是凝神,刚开始,多是茫茫然无所得。但——恒求之,必得!凝神到位了,那个心,那句话,会突如其来地出现,不讲任何道理。岳飞的创作,也有另外一种可能。那种思想情感,早就在他心中久久萦绕,思如水满……所以,那一夜,他不假思索,自然而然地写了出来,没有思考,没有凝神。这,或许更符合创作的实际。不过,我们说的凝神,本就有“凝聚精神力量”的意思。一种思想情感,一直在心中萦绕,思之念之,久久不绝……这,不也是精神力量的凝聚么?概念是“指月手”,不能死板的理解。长期积累酝酿,短时凝神爆发,好像……也没什么本质的不同!“清晨/我在排队/前面是风/后面是我的影子”凝神,把精神汇聚于一点,感觉就会变,甚至出现幻觉;但有时候,正因致幻了,反而更能显其真。野人《排队》——“清晨/我在排队/前面是风/后面是我的影子”与人排队,还能有所期待,总有轮到的时候;但与影子和风排队,则遥遥无期,永远不可能有结果。作者是怎么产生这种“幻觉”的,不得而知。有可能,他把精神高度集中在了“等待”一词上,然后,产生了特殊的“幻觉”;也有可能,他感受到了一种无影无形、无所不在的压力,把自已夹在中间,寸步难移。突然,某个瞬间,一种奇幻的“排队”感觉和意象出现了!……所谓诗感,有时候,也可以理解为超越正常边界的感觉,即艺术性的“幻觉”。感觉一旦超越,那么,语言也会跟着变,走向某种极致,艺术效果也就更富有感染力、冲击力与震撼力。很多神来之笔就是这样诞生的。但,每个人的感觉又都不一样。换一个人,凝神在类似“等待”、“期待”的状态中,写出的诗句便不可能一样。戴望舒站在萧红墓前,口占一诗:“走六小时寂寞的长途/到你头边放一束红山茶/我等待着长夜漫漫/你却卧听着海涛闲话”他的“等待”,也是“幻觉”——萧红未死,只是无法或“不想”与自己对话,所以,只是在地下“卧听海涛闲话”。徐志摩的“等待”,是另一种“幻觉”。“我等候你……/我的心/震盲了我的听/”希望之甚,大过了真实。所以,——他已经不相信自己听到的真实的东西了。三首诗,都在“等待”,但诗句完全不一样;然而,凝神至幻的道理却是一样的。当然,他们不一定凝神。事实上,他们更有可能是沉浸在思想情感中,精神被“固定”在某种特殊境界里,不由自主,不能自已……或许,我们也可以称之为“被动的凝神”。——无论如何,他们的精神毕竟是集中的,没有分散。既如此,主动凝神的能力,便显得更有价值了。——若能久习善用,写出神来之笔的可能性,岂不是更大?至于“幻觉”为什么不一样,思想情感是否有价值,是否过于偏执,等等,那是另外的问题,我们暂时不讨论。“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一夜风雨,海棠怎能无恙?雨打风吹,红花一定萎靡;雨水润物,绿叶当然会茁壮生长,显得“肥”。——她酒醒了,但心未醒,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想象和判断,而不接受现实。但……也许……她想说的很有可能不是什么海棠,也不是什么生活的现实。没准,她只是想展现一下自己的精神状态,袒露一下“内心的现实(真实)”罢了。且看——她那一个心,尚未醉醒,岂不正如雨后海棠,萎靡不振?但同时,她那一个心,岂不也在向往着清醒、自由与热情,像绿叶那样充满生机?所谓诗感,亦即心感。在艺术创作中,凝神,有时候,也可以理解为精神上的某种执着——执于情,执于思,执于心。执着至极,便有可能相信,心之思,心之愿,心之欲……所有一切想当然,皆是真。此时,现实反而是假的。这与修行中的凝神有本质的不同。我们借用这一术语,也是不得已。实在找不到更好的词了。不过,艺术之执未必真。——李清照难道真的不知道、不相信“海棠依旧”,真的认定了就是“绿肥红瘦”?若真以为是,那么,她那个心,便不太健康。情真而执,乃至于幻,常人总难免。写出来可以,但没必要陷进去。能进能出更洒脱。“细雨湿流光,芳草年年与恨长”冯延巳《南乡子》:“细雨湿流光,芳草年年与恨长”,诗感也是来自于情深而执,感觉超出了边界。作者未必真的有“幻觉”,或许只是善用之。细雨与光,一个实,一个虚,怎么可能打湿?作者以景喻情,想说的也许是:人在光阴中流泪或哀怨(恨)。但如此直白,能产生什么美妙的诗意?草与恨,也是一个实,一个虚,不可能共长。作者想说的可能是:哀(怨恨)与日俱增,像草一样,年年生长。但若这样写,艺术效果又会怎样呢?差别这么大,当然有原因。“人在光阴中流泪或哀怨(恨)”。——光与雨(泪、恨),是两个,分开的;“细雨湿流光”,却是相融的。“芳草年年与恨长”,草与恨,同生长,也是一体的;“哀怨(恨)与日俱增,像草一样,年年生长”,一个是主体,一个是喻体,显然是两分的。光与雨,草与恨,分开说时,有点呆板,干巴巴的,缺少神采;但相融而一体时,彼此来往,交相映照,便仿佛有了生命力,鲜活了起来。——秘密就在这儿!正常的感觉,丁是丁,卯是卯,泾渭分明。不过,情深而执,事情就变了。很多人会自然而然地移情于景、事、人、物。彼时,主客观相融,自然一体,自然交汇……写出来,便成了诗。所以,有人说,艺境即幻境。很显然,冯延巳巧妙地利用了人的情执,以及“幻觉”——不管是有意、无意,或是直觉而为。真相如何,不必考证。我们的一个推论,似乎比真相更有价值——文艺创作,理应用执而心不执,用幻而心不幻。如此,可得佳句,而无心碍。这,当然有大利益。在历史上,有不少作者是真的执、真的幻;作品虽然可观,命运却不怎么好看。那些凄惨的故事,不说也罢!“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王维《酬张少府》,写得很是闲适淡然;但在淡然之中,又有奇句——“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此句之妙,在于无为、无我。松风一吹,自然解开了衣带;山青月白,自然弹起了古琴……这一切,自然而然地发生了,没有一丝一毫“人为”的痕迹。他仿佛已经忘记了“我”的存在,我们也觉得好像是没有人的。在正常的生活中,我们不太可能会产生这样的感觉。王维的精神是松弛、自然的;有觉,但无我。凝神,可以执,也可以不执。此即不执。——凝于“无”,凝于“觉”,凝于心如明镜之“照见”。如是凝神,亦必“忘我”。故:无为无我之妙语,自然而生。如果王维还有“我”的感觉,比如:有那么一丁点的欲望和想法,那么,难免会自然流露出来,不太可能写出那句诗。当然,不否认,这也是我们的揣测;但……大致应该符合实际。至少在某个瞬间,他确实“无我”了。那种特殊的状态,很难作假。知者自知,不必多言。此作的其他诗句,则没那么精彩。“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虽然总体上也是无为、无我,但没有走到极致,所以,总感觉差了一点。凝神有别,诗句亦有别。当然,有浅,方能见深;有平淡,更能表现奇特。另一个,无为,必然寓于有为之中;若是刻意无为,处处无为,反而显得不符合实际,不真实了。这都是另外的问题了。“信客沉重的脚步,是乡村和城市的纽带”余秋雨《信客》,只是平淡的叙事,但写出了信客的艰辛、无奈、执着与矛盾,思想寓于其中。“在很长的时期中,信客沉重的脚步,是乡村和城市的纽带。”——这句话,发现了信客、乡村、城市、文化等等孤立事物的某种关系与因果,从而让信客的故事拥有了超越自身的价值和意义。如果简化为诗歌的语言,或许可以这样表达:“脚步即纽带。”很显然,这不是正常的感觉。思想、思维和智慧,若是突破常规、常识或常见,也一样可以超越边界,产生特殊的艺术性表达。此唯善学善思者可得。好学深思,一心求真,日积月累;久之,自然可以穿透现实的表象,发现隐藏的因果、关系、变化……只不过,这需要积累。凝神,说起来,似乎只是一种方法,但很多时候,体现出来的是功力。《读伊索寓言》《伊索寓言》,蝙蝠的故事:蝙蝠碰见鸟就假装是鸟,碰见野兽就假装是野兽。中国也有类似的谚语——“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在钱钟书读来,却有新的发现:——“人比蝙蝠就聪明多了。他会把蝙蝠的方法反过来施用:在鸟类里偏要充兽,表示脚踏实地;在兽类里偏要充鸟,表示高超出世。”《伊索寓言》,老婆子和母鸡的故事。老婆子为了让鸡每天多生蛋,加倍喂它;但鸡吃肥了,反而不下蛋了。钱钟书的看法,仍然不一样。——“(故事讲的是)戒之在贪。伊索错了!他该说,大胖子往往是小心眼。”如是文字,如是思维,常人想不到,更写不来。寓言中的哲理,常人往往需要思考很久,甚至需要有过一些人生经历,反复印证,才能真正理解。换言之,必须凝神很久,才能想通。如果没想通,那么,在正常情况下,人不太可能反向思维,产生新的思想发现。《易经》:“穷则变,变则通。”这句话,似乎也可以反向理解:穷,是变的前提。所以,凝神思考,穷尽其途。走到头了,走不通了,自然就会反向思维,发现新思想。这,显然需要更强大的精神力量。高明或普通,优秀或平庸,在某种程度上,或许是受制于精神能量的强弱大小。不过,话又说回来,有时候,思维没走到头,也有可能拐弯、转向。那是另一种情况,容后再议。“汝果欲学诗,功夫在凝神”经典作品总有一两句话是精彩的,但也有作品不止一两句。苏轼《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虽然很短,但有不少名句:“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辛弃疾《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也有两联名句。一个是:“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一个是:“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作品短小,但却连续两次翻新出奇,这也是很少见的。钱钟书《读〈伊索寓言〉》,对每一个寓言都有全新的解读,完全超出了常规思维。他的长篇小说《围城》也是妙语频出,俯拾皆是。……如是作品,处处见真情,时时显智慧。这些文学史上的大家,凝神之功力,一定是超强的。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勤学深思,且时时如此,一生如此。其精神之专注,仿佛是一种习惯,甚至变成了本能。他们未必知道什么是凝神,但却一直这样做。那么,也就是说……凝神的能力,也是可以练出来的?陆游言:“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我们也许可以说:“汝果欲学诗,功夫在凝神。”道无止境,艺无止境;凝神之功,无穷无尽。有志此道者,当恒求之!(待续)至诚书坊石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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