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风雅颂钟新强杨坑居士史在中

2022/7/12 来源:不详

1

早上五点多钟,史在中老人就睁眼醒来了。他先不急于起身,在床上做保健功,以指梳头、捏耳、摩面,通身舒泰后,才出卧室。

洗漱罢,史老把大门打开,说道:“今日好天气啊。”燃几炷香,在妻子像前和菩萨面前插好。然后,拿着一把扫帚,四处扫着。扫到了屋坎下的红豆杉树底时,邻居妹妹就过来跟他聊天。妹妹是嫡亲妹妹,嫁在本村,小他七岁。兄妹两人每天都有话聊。

两人聊得热乎时,儿子史心乐就在家里喊道:“大,上来吃饭啊。”史家祖籍陕西,习惯喊父亲为“大”。年,史心乐从外地返回罗坪镇长水村杨坑自然村,只为了照顾年过九旬的父亲。说是照顾,其实只是煮一天三餐的饭。熟了,就叫老人吃。

吃饭前,史老先要敬天地。他左手端着饭碗,右手端着搪瓷杯,一手是饭,一手是茶,站在大门口,将饭碗和茶杯高举齐眉,心中默念敬辞,敬三下。然后,进屋敬菩萨。在敬菩萨时说道:“菩萨啊,你不光是保佑我一家人,还要保佑全中国人。”

饭后,史老就去村中小路散步。杨坑村是武陵岩下的一山村,四面环山,地形如锅,溪水潺湲,山峰如画,空气清鲜。史老每天走一千七百步。一天两次,上午一次,下午一次。下雨就打伞。散步回家后,在家写字,看书。累了,歇一会,去菜园地里看看。那些菜每天有变化,长势喜人,他看着就心生愉悦。

2

史老的日子很平静。每天看书写字,种菜,养花,打扫庭院。有时,会有人走进他平静的日子里。史老是杨坑的一道活风景,常常有人来叩访他。

年的深秋,红叶漫山之际,因事先有约,85岁高龄的史老先生在村口等候客人。他身材瘦小,头发稀疏,精神矍铄,一派仙风道骨。他讲话时,语速不紧不慢,有韵味、有亲和力,显得有涵养,让来访的县文联主席雷鸿尧陪和市作家协会蔡主席顿生好感。

村后山坡上最高一栋两层的砖瓦吊楼,就是史老家。房前有院子,院子门框和顶盖是竹子做的,朝西边开着。院门、大门、楼门等各处,都贴着或悬挂着史老撰写或木刻的楹联。房前土坪边,有六株特别引人注意的黄杨木。大家一见如故,无拘无束地聊起来。

雷鸿尧认为,史老攻书结友,热爱艺术。一生辛勤劳动,勤练书法,且有较高水平,是一位难得的智者,心存仁厚,德高望重。当即写下“壮士八旬真乃健,黄杨百岁更葱茏”的句子作纪念。

年,史老加入了武宁县书画协会。从此,老人家不顾年迈,积极参加协会活动。曾到武汉观看书法展览,参观书法报社。年10月九江市首届群众书法大赛,史老作品获老年组入选奖。就这样,史老在武宁书画界赢得了名声。

年,史老接待了书画爱好者成善新。一见之下,二人成了忘年交。后来,成善新常常往杨坑村跑。来了,就在史老家吃饭。“我不会炒菜啊。”史老老老实实地说。成善新就说:“我来炒。”“好,我来烧火。”史老就在炉灶前烧火。两人边干活,边聊天。

年,时任武宁报总编辑胡久雄一行,溯源长水河,中午就在史老家吃饭,并采访老人,史老一一为他们指点河流源头及行走路线。他说,沿河翻过山就是靖安,有古道。村里原来多与靖安人结亲。

年夏,《星火》主编范晓波带领星火各驿站文学青年来武宁拍摄微视频《海是无数孤独的水》,在长水取景,就在史老家旁边的竹林里拍摄,并在这个让人喜欢的庭院流连,与史老聊长生之道,史老说,养生之道就是忘记养生,忘记时间。

3

这次杨坑之行,许多作者都留下文字记录。赣南宁都来的青年作者叶芸在文章中这样写道:

风穿着棉布衬衫,从他窗前经过。这个名叫史在中的老人,已经把自己活成了武宁的一个传奇。虽已是耄耋之年,但他的眉宇间总有青翠欲滴的时光,总有嫩绿如芽的清风。每天,他都在等待,等庭前花开,等屋后草青。不问知己是谁,只知风正酣,日正暖,饮风醉月,掩柴扉,谢他松竹伴我静书斋。

而这个一如既往静谧的午后,他等来了我们。他欢喜地带着我们参观他的住所,花木扶疏,绿树滴翠,宛如世外仙境。屋旁,一股清泉在翠竹的怀中流淌,这清澈,是夏天酿的香酒,风盏一吹,人就醉了。

九江来的帅美华是这样描述的:

走过红豆杉,再往上走几步,就是村里长寿老人史在中的家。96岁的老人,像从天下掉落尘间的一颗星子,耳不聋,眼不花,腰板挺直。都说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他告诉我们,他这一生从没有打过针,吃过药,他长这么大,从没有病过。这真是一个奇迹。

老人爱劳作,屋角的园子里,辣椒、豆角、茄子、丝瓜、南瓜,新鲜的时蔬,一应俱全;场院里,兰草、麦冬、菊花、月季、朱顶红,四时花卉,满满当当。他指着门前一棵圆乎乎的球状树对我们说:“这叫千年矮,也叫黄杨,别看它高不过人头,已经有一百多岁了,是我爷爷种的。”

崇仁来的罗婷写道:

老人见有客人来,笑脸相迎。只见他身姿矫健,精神矍铄,和颜悦色地与众人谈笑着。老人生于年,一生保持着良好的生活习惯。早晨一起床便对着屋前大山呼唤,向神灵祈福,然后开始一日劳作。屋舍内外都是老人的成果,有饱满的石榴挂满枝头,有金灿灿的玉米露出笑脸,还有铁扇公主的芭蕉叶阴满中庭。每日或挑水,或施肥,或剪枝,或写字,充实得很。屋子里四面墙壁上都有老人临摹的字帖。字形线条粗细变化明显,跌宕有致,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也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方式已成为老人习以为常的生活乐趣。我由此而知晓长寿村的秘诀了。

鄱阳的余晓为史老写了一首诗:

如果我们不来

老人会在红豆杉下

对着武陵岩

闭目。打坐。听泉吟

兴致所至。也会

以茅舍边的修竹为笔

在云团中蘸几滴墨

绘一幅九岭山色图

既然,客至

山中岁月长。不讲

红豆杉,就讲

几株黄杨。从父辈

至今,百年

不及人头高。谓

千年矮

4

门虽设而常开,史老心中装着天下人。他心中是有远方的,也曾外出见过世间的繁华。上海,武汉都去过。去普陀山三次,还去过九华山。年以后,登山活动兴起,武陵岩进入登山爱好者视线。凡是来杨坑去登武陵岩的,史老都当作客人。来了,就指路,奉茶,奉饭,还给大家讲杨坑村的故事。

他亲手做了一个指示牌,挂在山路旁的一棵大树上:

注意:各方人士上武陵岩高峰从大干沟直上。于沟头仍从左上至顶峰。一路平安。

那次,成善新带几位登山爱好者从杨坑去攀登武陵岩,不知上山路。史老自告奋勇说:“我带你们去。”

“不敢,不敢。”成善新心想,怎么能叫一个九十岁的老人做向导去攀山呢?

“我以前经常去放蜂箱的,认得路。”老人平静地说。他带着一把刀开路,砍茅草,砍杂树,手脚敏捷。走了三四个小时,把一行人带到了武陵岩的次峰。

来登山的一拨又一拨。史老常常带路。后来,史心乐在家住,就代父亲为向导了。有一家三口人,在史老家受到热情接待,临走时给他三百元钱。史老也接啦。不拿钱,他也一样热情,无区别心。

院虽小而雅。史老的院子一年四季鲜花绽放。经常有人送花给他。弥陀寺的花工送菊花、绣球花;南昌等地的客人送兰花。成善新后来送史老一盆君子兰。认为这最适合他的。

院子里种满了菊花、朱顶红、大丽花、蜜蜂兰。常常,客人来了,就叮嘱史老道,你家坪里不要铺水泥呀,种花多好啊。坪里那块地,至今是软的。史老家大门上悬挂一幅木刻的对联,嵌杨坑二字,黑底白字行楷体,端庄不失灵动,是他的原创作品:

杨柳垂门庸俗难如彭泽令;

坑源胜地风光应比武陵溪。

5

“无官一身轻,有子便是福。”史老常常对成善新说。史老读过两年私塾,肚里有墨水。年,在县城里,为县长刘炳焜当文书。抄抄写写。一年多后,想父母了,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就辞职回乡。年,地主又请他出来当村长。当了不到2年,他有机会脱身,便辞职回家。

在儿子心中,史老是一个好父亲。老人一生很平凡。未曾吃过太多苦。在大集体的时候,他由于会写标语,还会做木工,篾匠。所以在田地里,山场里劳作不多。肩膀未曾压垮。四个孩子,全部上了高中,两个成了教师。当年,史在中辞职后回家种田,养蜂。为大儿子娶媳妇。村里人对史心乐说,你嫂子是蜜蜂驮来的。意思是说,全靠养蜜蜂赚钱娶媳妇。年以前,他一直在养蜂。是杨坑最早养蜂的。有七八十桶蜂。如今,蜜蜂全交给史心乐了。

史心乐出生后,史在中就挑着儿子去地里种红薯。村里人笑道:“一头担着薯种,一头担着人种。”

史在中对儿女教育很严。吃饭桌上讲规矩。吃不言,睡不语。端碗,握筷,夹菜都有讲究。还自己编字帖。教孩子写字。

史心乐高中毕业后,史在中教儿子种菜,说:“陡坡的地,不要栽在上面,要栽在垄下,免得肥水流失。”

史老教孩子做人:“有钱了不要乱来。要谦虚对人。客人进了家门,一定要奉上一碗茶。”

史老教孩子与人为善,不要作恶。三反五反运动中,史老从来没有批斗过别人。一般都是退到后面去,不发一语。人家说他不是积极分子,他认了。杨坑人对批斗会都不怎么积极。

6

史老每天在村里散步,遇上村人,最多微笑而已,很少与村里人交流。儿子劝他。他说,我跟他们聊什么啊,他们都是聊打麻将,聊喝酒的事情。我们没有共同语言啊。不如回家抄经。

史老每天坚持抄经的。七十岁后,史老开始信佛。他曾在弥陀寺做义工,刻石碑。弥陀寺重建后,要刻功很多德碑。史老在寺里住了几个月。后来,跟弥陀寺的寂光法师结识。庚子年春,寂光法师打电话来,跟史老说:”来寺里看花吧。”因为疫情的缘故,史老没去,说以后去看吧。

谁知,史老突然病了。其实是小毛病,腿上长湿疹。他对来探望的成善新说:“我这腿是小毛病,身体的毛病,总要找一个地方出去的。”

很多人认为史老可以活到一百岁的。九十七岁走了,不圆满,其实也是一种圆满。

史老看淡了生死,早为自己做了生坟。自己选的地方。自己种下柏树。那树,一直郁郁青青的。去世前几天,坟墓旁的柏树,突然枯萎了。

史老每天起得早,儿子有时偶尔贪睡了,他还会来催促道:“你怎么还不起床?”

年5月20日,小满,那天早上,史心乐煮好了饭,不见父亲起床。就上楼去,站在他房门前,轻轻叫道:“大呀,大呀。”无人应答。史心乐就加大了嗓门喊一声。还是不应。他直接推开房门。只见父亲在床上,右手托腮,侧身朝右,屈膝,作吉祥卧。脸色跟平时一样安详,像睡着了。只是手是冰凉的,胸口还有点温热,鼻息全无了。

“大呀,你就这样走了,一个字都没跟我们说啊。”史心乐嚎啕大哭。一边打电话通知亲人。父亲曾交代过,他走了,儿女不能哭的。但此刻,如何忍得住。

父亲走了许多天后,史心乐还仿佛听到老人催促自己道:“你怎么还不起床?”

九十岁的妹妹时常来看一看,不舍得哥哥。史老去世的头一天,都跟妹妹聊天来的,嗓门还很大。儿子喊他:“大,上来吃饭啊。”他才上来。

史老去世后,武宁县书画协会很多书友通过撰写诗联悼念他,舍不得他老人家的离去。

后来,江西省电视台户外基地的工作人员特意来悼唁。他们跟史老认识多年了。

“史老心里有块净土。”成善新这样评价道。他与史老是八年的忘年之交。史老的离去,他觉得不悲不舍。不悲,是因为史老年高,修行圆满,无憾而去;不舍,是因为从此:

杨坑风景依然秀,

不闻斯人謦欬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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