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窗幽记卷五素收藏奇闻异事大观

《小窗幽记》与《菜根谭》《围炉夜话》并称为修身养性的三大奇书。

作者陈继儒自幼颖异，博学多通，尤工诗善文，书法苏米，兼能绘事，名重一时。陈继儒一生涉猎甚广，著述宏富，有《陈眉公全集》传世。《小窗幽记》为陈继儒编著的修身处世格言，条条都是人生的回味和处世的领悟。体现了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积极人生态度，有兼容了佛家超凡脱俗和道家清静无为的智慧，历来被称为修身养、自我提升的佳作。

《小窗幽记》可理解为中式生活美学的范本，借松竹之间的“空儿”而居，借山而居，倚青林，花霑衣，草盈阶，茶香满楼，体验四季，皆为春光，可诗可画。建筑庭园起承转合，留白浓疏，方寸之间有大呼吸，可谓人居上境。

全书始于醒，终于倩，虽混迹尘中，却高视物外；在对浇漓世风的批判中，透露出哲人式的冷隽，其格言玲珑剔透，短小精美，促人警省，益人心智。

文选《小窗幽记》卷五，素

眉公居山中，有客问山中何景最奇，曰：雨后露前，花朝雪夜。又问何事最奇，曰：钓因鹤守，果遣猿收。

陈眉公隐居在山中，人问山中何景可谓奇美，他回答说是雨晴之后、露上之前，百花生日（农历二月十二）、雪后月夜。又问他什么事情最为奇妙，他回答说是垂钓时有仙鹤守卫在身旁，树上的果子则派遣猿猴代为摘收。

古今我爱陶元亮，乡里人称马子才。

古今人物，我最喜欢陶渊明；乡里人物，人们都称颂马子才。

嗜酒好睡，往往闭门；俯仰进趋，随意所在。

喜欢饮酒、酣睡，往往闭门谢客；俯仰进退，事事都随心所欲。

霜水澄定，凡悬崖峭壁，古木垂萝，与片云纤月，一山映在波中，策杖临之，心境俱清绝。

秋天的水面澄清而平静，大凡周围的悬崖峭壁，参天古木，甚至其间纵横的蛛网，还有那片片白云、一弯新月，全都倒映在水波之中。拄着手杖来到这山水之间，观此美景，使人心旷神怡，环境清幽都达到了极点。

亲不抬饭，虽大宾不宰牲，匪直戒奢侈而可久，亦将免烦劳以安身。

亲人来了也不置酒席相待，而是家常便饭招待，即使是年高德劭的尊贵客人来了也不宰杀牲畜，这样做不仅仅是戒除奢侈，节俭持家以使生活平稳长久，也是为了免除烦琐劳累以安顿身心。

饥生阳火炼阴精，食饱伤神气不升。

饥饿导致阳火上升，可借此修炼体内的元气；吃饱饭后令人精神困倦，精力不振。

心苟无事，则息自调；念苟无欲，则中自守。

内心如果清静无事，那么气息就会自然调节；意念如果没有欲望，那么内心就自然坚守专一。

文章之妙，语快令人舞，语悲令人泣，语幽令人冷，语怜令人惜，语险令人危，语慎令人密，语怒令人按剑，语激令人投笔，语高令人入云，语低令人下石。

文章的奇妙之功在于：言语欢快能令人手舞足蹈，言语悲伤能令人黯然伤神，言语幽静能令人感到清爽，言语怜悯能令人同情惋惜，言语危险而能令人感到危机，言语谨慎能令人更为周密，言语愤怒能令人按剑欲发，言语激动能令人投笔而起，言语高亢能令人感到高耸入云，言语低沉能令人感到投井下石。

溪响松声，清听自远；竹冠兰佩，物色俱闲。

清亮的山溪流水和林中松涛声音自然会传得很远；头戴竹编的帽子和衣带上系着兰草，这些物品自然令人感到悠闲安逸。

鄙吝一销，白云亦可赠客；渣滓尽化，明月自来照人。

庸俗吝啬的念头一旦消除，那么白云都可以做为送给客人的礼物；胸中的种种杂念全都抛开，那么明月自然会来普照人间。

存心有意无意之妙，微云淡河汉；应世不即不离之法，疏雨滴梧桐。

存心于有意无意之间，其妙处就好像浩瀚的银河中飘浮着淡淡的几片白云，不着痕迹；为人处世采取不即不离、非亲非疏的方法，其意境就好比点点疏雨打落在梧桐之上，若有若无。

肝胆相照，欲与天下共分秋月；意气相投，欲与天下共坐春风。

肝胆相照，愿与天下人共同分享秋月的清光；意气相许，愿与天下人共同沐浴春风的温暖。

会心处不必在远，翳然林水，便自有濠濮间想，不觉鸟兽禽鱼自来亲人。

令人心领神会的地方不一定在远方，只要有这些郁郁葱葱的树林和潺潺的流水，便自然会使人生发出一种人生天地间的逍遥之趣，不知不觉间，鸟兽禽鱼也似乎有了主动亲近人类的灵性。

偶坐蒲团，纸窗上月光渐满，树影参差，所见非色非空，此时虽名衲敲门，山童且勿报也。

偶尔打坐在蒲团之上，月光洒满了纸窗，树影也在窗上留下参差不齐的映象，所见既非万物实相，也非因缘本性，已经达到非色非空、色即是空的禅悟境界。这时候，即使有高僧大德前来敲门，小童也姑且不要通报打扰。

堂中设木榻四，素屏二，古琴一张，儒道佛书各数卷，乐天既来为主，仰观山，俯听水，傍睨竹树云石，自辰至酉，应接不暇。俄而物诱气和，外适内舒，一宿体宁，再宿心恬，三宿后颓然嗒然，不知其然而然。

厅堂中摆设四个木榻，两扇白色屏风，一张古琴，儒、佛、道三教的经书各数卷，风流潇洒的诗白居易来到这里作为主人之后，抬头望群山苍翠，低头听流水潺潺，环顾四周，观赏翠竹、绿树、白云、奇石，从早到晚，面对大自然的美丽景色，目光应接不暇。一会儿就感到在秀丽景物的熏染下心平气和，内外安逸舒适。这样，第一夜便感到身体安宁，第二夜便会感到心清，第三夜便可以达到颓然自放、心境空灵、物我两忘的精神境界，一切淡泊无为，顺从自然而然。

茶欲白，墨欲黑；茶欲重，墨欲轻；茶欲新，墨欲旧。

茶色要白才好，墨色要黑才好；茶团要厚重才好，墨锭要轻巧才好；茶叶要新鲜才好，墨则要陈旧才好。

馥喷五木之香，色冷冰蚕之锦。

浓香喷发，可比五木之香；色调冷艳，可比冰蚕之锦。

客过草堂，问：何感慨而甘栖遁？余倦于对，但拈古句答曰：得闲多事外，知足少年中。问：是何功课？曰：种花春扫雪，看箓夜焚香。问：是何利养？曰：砚田无恶岁，酒国有长春。问：是何还往？曰：有客来相访，通名是伏羲。

客人到我隐居的家中，问我有什么感慨而甘愿到这里来隐居，我也懒得回答，就随口拈来古诗作为回答：“得闲多事外，知足少年中。”问我日常做些什么功课，我回答：“种花春扫雪，看箓夜焚香。”问我怎样修身养性，我回答：“砚田无恶岁，酒国有长春。”问我交往的朋友是什么样的人，我回答：“有客来相访，通名是伏羲。”

山居胜于城市，盖有八德：不责苛礼，不见生客，不混酒肉，不竞田产，不闻炎凉，不闹曲直，不征文逋，不谈士籍。

居住在山村野岭要胜过城市，大体说来有八种好处：不讲究严苛的繁文缛节，不用会见陌生的来客，没有酒肉杂陈、杯盘狼藉的饮食，也没有田地产业的争竞，不听不见世态的炎凉，不与别人争论是非，不用催逼征求文债，也不谈论和讲究门第出身。

采茶欲精，藏茶欲燥，烹茶欲洁。

采摘茶叶要精细，贮藏茶叶要干燥，烹煮茶叶要洁净。

茶见日而夺味，墨见日而色灰。

茶叶经阳光照射，就消减了味道；黑墨经阳光照射，颜色就会发灰。

磨墨如病儿，把笔如壮夫。

磨墨的时候要像生病的孩子一样力轻势缓，而握笔的时候则要像壮年汉子一样坚强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