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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二叔

2022/5/9 来源:不详

后排左二为二叔

家乡苏北有种草,名曰巴根草。

巴根草,多生长于田间小路上,由于被人经常践踏,其高度只有寸许。但根系发达,能够在坚硬的土质中生长,开小白花。名字不入谱类,唯一的特点就是具有极强的生命力,儿时在家乡就熟悉这种草。

我的二叔就像这种草,生于卑微,但生命力极为顽强。

二叔在学校工作,文革中被戴上坏分子帽子开除回老家务农。那时我还小,只是隐约记得他说过,是因为派性原因。妻小也一起跟着回了家,那时他三十多岁。

爷爷认为他给家族丢了脸,三个儿子唯独他“走麦城”,常常训斥他。

那时农村对劳动力的考核是记工分,最高的每日十分。二叔从小没干过农活,他的日分值是七分,相当于妇女的分值。

那时农村很穷,我清楚地记得,有些家庭经常没有买煤油和盐的钱,一年到头只有春节才能吃上肉。但每天却要不停的劳作。冬季农闲时要学大寨,挖水渠和修梯田。

二叔因为特殊的身份,干的是最脏最累的活,还要被经常训斥。其他人晚上收工休息了,他和其他五类分子一起还要扫马路。

社员晚上开会,他们没有资格参加。过一段时间就要开一次批斗会,五类分子一人挨批斗,其他人弯着腰在台上陪斗。二叔家里有很多书,即使在这种困厄的环境中,他一有空就捧着书看,记得他看的书有《六十年的变迁》、《李自成》、《石头记》、《家、春、秋》等,我喜欢读小说也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二婶就念叨他:你有今天就是看书看的,还不知天高地厚。他对二婶的抱怨和冷嘲热讽,从不作任何辩解,也不会发火,只是报之以沉默或淡然一笑。

农村雨天是不能出工的,这时他就和年轻人一起打扑克,输了顶砖头。我见到过他打扑克时的神情,显得异常专注和投入,有时赢了,脸上会绽开灿烂的笑容。

由于他的问题,妻子和两个女儿都受到牵连,经常受到人们的白眼和嘲讽,于是妻子和女儿在外面受了气,回来就出在他身上,他只有沉默无言,和轻轻的叹息。

冬天滴水成冰,在学大寨的工地上,午饭没人送,别人吃家人送来的热饭他吃的是冷馒头,晚上回到家自己做饭。家中的米面油盐,经常难以为继,全靠奶奶、爷爷接济。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如果没有奶奶、爷爷的接济,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度日。

当时有个别五类分子,因受不住那种高压的折磨而寻短见。每次二叔参加完批斗会回来,我爷爷把我叫到一边,悄悄的叮嘱我,跟着你二叔看着别出事。

二叔在农村算是有文化的人,阴雨天不能出工,成群的年轻人找到他,听他讲故事,那时我也跟着听,有《三国》、《水浒》、《说岳全传》等,他乐此不疲,他因此颇受年轻人的尊重。讲故事中间不时传出他开心的笑声。

我后来离开故乡到西北兵团工作,几年后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分配在西北的电力部门作技术员。八十年代初,我到南方出差顺便回家看他,他已告别了噩梦般的生活。在一家乡镇企业任销售部门负责人,发挥了他文化人的优势,老板颇器重他,为老板出谋划策,成为老板的智囊。

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妻子,我称二婶不理他,不给他做饭,二婶对他的怨气会株连到奶奶爷爷。现在两人好了,他对二婶没有任何怨言。

二叔和现在的二婶是第二次婚姻,二叔和前妻离婚的原因说法不一,奶奶爷爷和本家族的人,看法基本一致错在二叔,后来的二婶对他不好,家族人一致认为属于咎由自取。

按照所谓述史的原则,须秉承隐恶扬善的“春秋笔法”,宜对二叔的这段历史予以隐藏,但婚姻属于人生大事,事关三代人,不能不慎,游戏婚姻,自尝苦果,本心取警醒世人之意。

谈起原来整过他的那些人,二叔也从不计较,他甚至于还给那些整过他的人,帮忙在城里找工作。

两个女儿已经大学毕业有了自己的工作。他仍象原来那样,认真而乐观的生活着,谈起过去,他淡然处之,没有丝毫的愤怒和不平。

爷爷去世的时候,我和姐姐回老家,此时他已七十多岁,身体异常硬朗,还在原来的单位上班,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不多,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的多,说起话来仍中气十足,笑起来还是那样开心。

爷爷的葬礼后,我和姐姐临走的时候,送我和姐姐到村口,我们让她回去,他坚持再送一程。我们已离开他很远时回头看他,他还在原地站着,似乎在用手抹着眼泪。

七十年代末,原单位通知他可以按退休待遇办理退休,但他坚持要给他个说法,要求组织公开承认他是被冤枉的,否则的话宁可不要退休待遇。

落实政策的人和他说:处理你当时也是经组织研究,经过正规审批流程决定的,也是按照上面的要求执行的,你说谁错了?他坚持不妥协,退休自然就落空了。事后他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都快走到生命终点了,几十年的苦都受过来了,不能老来失节。

二叔的血糖偏高,边服药边工作,看起来并无大碍。七十多岁仍然劳作,农村人是没有退休一说的。

年前的清明节回了一趟老家,看我和姐姐回来了他异常高兴。并亲自带着我们一行去给奶奶爷爷和我的爸妈去上坟。

他的身体已大不如前,走路步履蹒跚,说话也含混不清,有时还流口水。我小学的同学是村医,告诉我,那是轻度脑梗的症状,已经好几年了。

他总想坐在我们旁边和我们说话,他因为年轻时读书很多,经、史、子、集多有涉猎,谈话中仍是旁征博引,只是说话慢,语调低沉,显然中气不足了。看得我们很揪心。

谈到往事总是会流泪。人老了生理机能在衰退,心理相对也愈加脆弱。犹如桓温东征归来,头上徒增数茎白发,抚树而叹:“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后来见了外地回家的三叔一家,也是泪流满面,白头相对而泣。一般伤感,万种滋味。

前几年的一个清明节,姐姐回老家上坟,我因故没去。姐姐告诉我他身体已经很衰弱,基本卧床不起了,他已完全失去了劳动能力,连饮食起居都需要人关照了,二婶和他大女儿在身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他看我没有回去,想见我。我姐姐和我通话,让他讲,他说话我完全听不清了,只听到他的啜泣声。我意识到他即将油尽灯枯了。

他操心我全家,尤其想见见我儿子。儿子在老家出生。儿子现在二十多岁了再没见过。我告诉儿子今年无论如何要去见二叔,越早越好,和时间晒跑。

我和姐姐儿时长期和叔叔生活在一起,感情超过和爸爸的感情,爸爸在外多年都见不上面,难免觉得生疏。爸爸去世的早,二叔就成了家里最亲的长辈之一。他也成了我们整个家族的精神依托之一。

二叔晚年常念叨,文革中被处理回家,这是自己一生中唯一的污点。

后来儿子出差,绕道去看他。儿子从小生于老家,满月酒都是在老家操办的,儿子二十多年没有回去,对老家基本没有任何概念。回去一是让他寻根,二是让叔叔看看第三代,他会更欣慰。

见到儿子时,他已经是躺在床上了。身体已经很虚弱了。说话含混不清且流着口水,儿子把他抱着坐起来给他擦流到脸上的口水。儿子临走的时候同样不敢告诉他,说去厕所偷偷溜走,避免临别他伤感。

年的春节后,2月26日我接到两个妹妹的电话,说“父亲于早上九时去世了”。

当时想尽办法购火车、飞机票,时值春运,所有的票都没有办法,真是插翅难飞。我至今都无法原谅自己,在他临死之前的岁月里,经常念叨我,他是带着遗憾走的。

年4月份我们姐弟三人回故乡,给老人上坟。二叔的坟和奶奶、爷爷、父母的坟相邻。坟土犹新。我们跪在坟前烧纸添香,我带着一颗伤感、愧疚、自责的心。

二叔一生坎坷,虽经历多次打击,但节操不改。他那不苟和、不献媚的性格为很多人不理解,这也许是他生活多磨难的主要原因。

妹妹说,他去世办丧事,本村和邻村的人约有近千人来吊唁。可见他在乡亲们心中是被认可的,所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二叔有眼光,算是农村的秀才。70年代生活极为清苦,但他仍然坚持让两个女儿读书,一直读到中专和大学。现在一个是教师,一个是居委会妇女干部,生活的都很幸福。大女儿和他一起生活,外孙和爷爷感情很深,二叔病重卧床时,外孙端饭、喂水擦洗身子。二叔病危时救护车赶到已经不治,外孙哭着抱怨求救电话打晚了。

二叔一生直道而行与人为善,但瑕不掩瑜,上天当有福报,福德绵长,泽及后人。

松竹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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